“价值观?人类的痛苦?”
刚开始,在场的人听到如此可笑的问题,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幼稚的问题就像是刚懂事的孩子问妈妈,剩下半桶的洗洁精参不参水一样,没有用处却似乎有很大用处。
不过,笑话跟哲学有时候并没有多大的界限。
这个问题的下限就是个笑话,但它的上限却是【人类】,起码它的主谓语是关乎人类自己。
“人类的痛苦是由价值观决定的么?”安娜没有用【你们人类】作主语,这是人类关于自己的哲学问题,还是说安娜在测试人类,或者说她是在纠结【她自己算不算人类】。
很快,众人陷入沉思。或者说,是在回忆。
“我们的价值观是怎么形成的。我们此时快乐么?”
“不,我们生活在K星最糟糕的时代,这是一个病变的时代。”
K星球的文明顷刻间在数十年毁于一旦,停滞不前。
跟价值观相比,生存权才是最紧要关头的。
两极消融,海平面上涨,人类龟缩在剩余狭窄的大地;气候恶劣,粮食不断缩水减产,他们过着【配给制度】的生活,三天饿两顿都是正常事。
他们大部分人活得都不如。
不如那些特权阶级才能拥有的,小猫小狗。
真是讽刺,人上人,哪个时代都在跟随,就像瘟疫与贫困。
挣扎,是现在人类社会的主旋律。
还有,他们很难看到植被,所有的植物在腐败,K星的生态生病了,他们只能呼吸着【人造氧】。喝着不断循环利用的地下下水道的脏水。
他们都忘记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洗的澡。
该死的天气,下的雨都是酸臭味。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但他们活不活的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数。
他们出发的时候,崭新的战舰如今被海水跟雨水冲刷后变得千疮百孔。云朵是黑色的,大气层是酸的,刮起来的风与水,把战舰腐蚀透彻,难怪大地的植被都很难生存。
似乎,K星的物种只剩【人】这种哺乳动物了。他们这些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想法。
如果狭义相对论真的成立,无疑,人的痛苦是可以无限蔓延的,超脱时间的定义。
除非你不是人类。
他们甚至觉得,要是能活着美好,没有头颅的人类是进化的一环,也只能默许了。
仅仅数秒,所有人的沉思,变成反省。
“我们该怎么去做?至少他们认清一点,眼前的亚里斯多岛的秘密他们更想搞清楚。”
这是不是人类的出路,这里有没有粮食,有没有新鲜空气。
粮食他们没看到,但至少这座岛屿的一面,他们在离海岸的不远处已经明白了大概。
他们可以呼吸,他们看到绿色植被,他们不需要人造氧,不再需要从肮脏的下水道里做让人作呕的化学反应,还有难听的发动机的声音。
这是令人兴奋地消息,起码对人类发展而言,他们看到了曙光。
这里的净土值得探索,起码在此时此刻。
西林海姆思考着,他的记忆回荡起来,他参加过无数个小型作战计划,他手刃过无数敌人,他也不记得他自己是否杀错人,这是他的价值观决定的,他跟在场的人一样,争夺资源,保护他的国家的人民,找出出路。
最后,是选择离开K星延续人类的种源,还是找出K星的病根,他们都会义无反顾,投入人类复兴的伟大道路。
西林知道在场的人的性格迥异,有没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在他的队伍里他也不得而知,但肯定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其余人都各怀鬼胎吧。
西林海姆又想起30年前的风车村事件,他面露痛苦,撇了一眼安娜,她的面庞挥之不去。
似乎,安娜的这个问题是针对他问的,他曾经在这里作恶过,他想看到安娜的神情有没有对他面露出体谅的表情或者仇恨的神情,哪怕一丝也行。
很遗憾,没有。安娜面无表情,站着。
或许她也在思考。
是的,西林记起来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曾经谋害过他国家的敬老部的老人,对那些圈养起来的老年人们下一种有很大杀伤力的病毒,以至于他们不再赡养他们了。
他解放了他们,至少他是这样安慰自己。
他那时候觉得很对,“弱肉强食,自然选择,把资源留给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才是对的。未来与明日都是年轻人的。”
但自己呢?他也有老的时候。西林有那么一刻愧疚过。
现在想起来,他做的不过是,给那些自以为是的特权家伙们做脏活罢了。
30年前,他跟他的队友曾经屠杀她的亲人。他彻底明白过来,自己的双手早就不干净了。
“人类的根源是作恶么?”西林发自内心的纠结着。
“安娜,你问的问题太好了。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却让我不知不觉铭心叩问。”
“灭绝人类是K星球的意志么?”
从《汉谟拉比法典》到《独立宣言》,从古代的四书五经到彼时与此时的求经拜佛,就算这是统治阶级的工具也好,我们人类对于做过的事情,似乎没怎么想明白代价是什么。
“如果,后悔有框架,我想它应该是人形的。”
人形的节制,企图用制度与纲常伦理束缚框架内,限制住我们作恶的本源。
“人之初,性本恶。”
“如果是这样,人类还真是脆弱的动物。自诩主宰,只是时候未到变得渺小。”
西林海姆懊恼,人性这种东西,太复杂了。
“时候该到了,报应不爽。”
他下定决心,什么种族问题,资源分配,信仰分歧,还有暗杀与战争,全TM是狗屁。
他没有子嗣,不懂亲情,但不代表他不渴望亲情,不代表他对交欢的渴望,这是天性,他本是如此。
但他遏制住这种想法,这就是价值观。
他后悔了,这就是价值观。
他想清楚,他没有后代是庆幸的,这也是价值观。
他早就想死在这次的行动中,他不想回去他那个国家了,他要自私一次,不再苟活。
最后那一颗子弹他不会带出来。
西林海姆脸上细微的皱纹变得无比坚定焕彩,他那深陷的眼窝变得炯炯有神而且质地,他再次温柔的瞥了一眼安娜,轻轻地。
用一种所有人不知道的唇语,温柔说道,“安娜,对不起。你是忘记了么。”
“我这条老命,一定要用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