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戌时了，那是老人通常回家的时辰。当然说是通常，却也不过两日事。
方泽明竟也真的突破到了二境七阶，这之后，方泽明直接停下，出了东屋，也来到饭桌前坐下。
方泽明坐下便说了一句话：“老人家要回来了。”
周芝点头表示意会，“果然。”
陈雁、洛羽没有周芝对老人的疑问那样强烈，却还是发现了老人的一些不同寻常，也大致猜到周芝有什么想法。
吱呀~那是老人家屋子的木门被拉开的声音，木门年久失修，早已风华腐朽，今日在这略显紧张的氛围下，这声音格外刺耳。
老人有些吃力地跨过门槛，又颤颤巍巍地转身关上了门，吱呀~
四人起身。
周芝一如往常，从锅里端出热着的饭菜，往桌上摆好碗筷。
而其他三人则在等老人坐在主座，拿起碗筷，动第一筷子。
老人如常。
四人亦如常跟着下筷。
趁着吃饭，周芝便把话挑明了：“老人家，我们打算，吃过饭就走。”
老人说话缓慢，声音低沉，有些无力：“比一开始说的一旬要早些啊。”
周芝笑着回应：“一天半天的，不算早。”
老人没了下音。
周芝没敢直接去问老人这几日不在家的事，而是侧敲旁击：“老人家认不认的这镇上一个叫杨云和一个叫刘大胆的两个孩子？”
“哦，认得的，他们两个怎么了，不会给几位添了麻烦了吧？”
“麻烦到不至于，只是今日凌晨，那个叫刘大胆的背着杨云来您这求医来了。”
老人的碗筷定住了，“那他们现在？”
“杨云已经没事了，我们还让这两个孩子在这吃了一顿饭。”
老人点点头，再次动起了碗筷。
“听刘大胆说，您是个教书先生？”
“算是吧，都是以前的事了。”
“可那杨云的天下雅言还有那些做人学问，都是您教的？”
“是教过些。”
“老人家为何不向外求学？在这样的小镇对那些孩子灌输您的思维，会不会有些残忍了？”
老人撂下碗筷，快被皱纹所淹没的眼睛中散发了一种咄咄逼人的光彩：“这话从何说起？”
周芝也放下了碗筷：“杨云那孩子可是已经经常饿着肚子了，如果不是我们今日让他在这饱餐了一顿，要不了几日，他就要臭在路边了。”
老人不服气，厉声起来：“所以偷抢就是对的了？”
周芝摇摇头：“我们并没有对偷抢的包容，而是对老人家您的学问教授顺序有着质疑。”
老人这才收敛一些厉色：“怎么？”
“是不是应该要先引导其逐步走向正确的谋生方式？您这一下子断了那孩子的生路，可是在害他啊。教导这东西，从来不该是一剂猛药去其病根的，而是当先调理平衡后，再温和治疗。”
老人去气势突然没了，“并非是小老儿不愿如此啊，这镇中怪异，有一存在吃学问。”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
吃学问？
周芝忆起，有位神，占天下学问。
这镇子竟真有除了王先生的存在吗？
洛羽背脊生汗，记得那位前辈说，他自己也忘了自己的样貌。
难道遗忘样貌与小镇中的路一事，不是那位前辈所为？
周芝保持冷静：“我懂了，老人家，抱歉错怪了你。”同时周芝心中对老人生出几分尊敬，能被吃掉的学问，绝不会是平凡学问，而是可以撼动某种存在的学问。
洛羽考虑清楚，迅速向周芝提问：“那位前辈的样貌无法记下，可有解释？”
周芝明白了洛羽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遗忘一事，并非前辈出手？”
那么这次前辈出手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教训我们？
周芝与洛羽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那位前辈敲打了四人的同时，还给出了小镇之中秘辛的线索。
那么前辈是想叫四人马上离开这里，还是另有谋划？
周芝只能想到应是前者，另有谋划也该是王先生自己的事，毕竟在这天下，敢对学问动手，除了那位神，再无他人。
王先生究竟想谋划什么？我们能做什么？
周芝无力地算着这些，最终也只能放弃。
老人起身回西屋：“我就不送了。”
趁所有人都吃过了饭，周芝默默洗刷了碗筷，整理好痕迹，示意其他三人即刻出发。
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局，真的不能再停留了。
四人趁夜色而行，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
四人不加迟疑，踏着泥泞，很快出了镇子，来到宽河之边。
宽河不愧“宽”之名，一眼望去，怕是有上百里，夜色之中，似乎有人在河边。
杨云。
那孩子拖着瘦弱的身子在捕鱼？
这太怪异了，却又不难理解。想来是那些成年人占据了白日的渔点，不给这孩子的活路，他也只好晚间出来偷捕。
雨水刚过，河流很急，如果不出意外，要出意外了。
杨云被河浪排进了宽河，却没敢发出声音。
洛羽发乎本能最先出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方泽明在一旁释放黑鲤方跃，方跃大化，大可乘人。
洛羽将杨云打捞上来，推上方跃的背上，方跃几个摆尾，游回了岸边。
方泽明将杨云放躺在地，右掌在杨云的胸口拍了几下，让其吐出了几口河水。
好在洛羽打捞及时，杨云几乎没事，吐了几口河水就翻身跪在地上咳嗽。
陈雁施火蒸干了杨云的身子、衣物。
“你在干什么？”周芝高立而以天下雅言质问，声音冷侧。
“咳咳，打，咳咳，打渔，咳咳……”杨云还没缓过来河水的呛进。
“打渔做什么？”
“吃和卖钱啊。”杨云的咳嗽声逐渐缓和。
“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过那位背剑的哥哥之后开始的。”
很怪，按老人所说，镇上的人会被吞噬所传授的学问，而现在，杨云仿佛夺回了一点老人所传授的真正有用的那部分学问。
是见了我们开始的？
是外乡修士？
不，或许是，另一位神的信徒？
是偶然吗？
不对，这几日之事就没有一次是偶然，且多是王先生的算计，甚至与老人家的见面就已经被算计好了。
所以四人寄宿老人家会是必然，陈雁、洛羽遇见杨云和刘大胆也是必然，杨云生病，刘大胆来老人家里求医还是必然。
一切都在串联着。
今日出行便见杨云遇难还是必然。
王先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