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小方桌上坐着靠背椅的张燕，小短腿半悬空着，吃得鼻尖上都是汗。

　　“真好吃哦！”小嘴里一边斯哈一边还说着话。

　　“吃饭别说话，喷得到处都是，再吸到气管里给你呛着！”张母用筷子点点小孙女。

　　小张燕嘴里含着东西，唔唔两声又点点头。

　　埋头在碗里继续奋战。

　　张扬笑着看女儿一眼，也咽下一个饺子。

　　要说张母擀的皮其实不是那么匀称，有点厚薄不一。

　　手工擀皮就是这样，自然做不到完全一致的。

　　话说回来，那么大一张皮子，要擀到完全一样厚薄，那得是积年的老厨子。

　　像张母这样只会做家常饭的普通农村妇女，远远达不到这一点。

　　除非用机器，才能达到那个程度吧！

　　张扬吃着就觉得饺子皮有点厚，有的地方又有点薄。

　　不过正因为这样，愈发有种机器擀皮吃不出的那种家常味儿。

　　更不能掩盖这饺子的美味程度。

　　食材新鲜、优质，有时候稍稍加工就好吃的不得了。

　　黑猪肉肯定是养了一年的，不像后世都是几个月就出栏的大白猪，而且是经过品种筛选的瘦肉型猪肉。

　　土猪肉后世也有，张扬曾经买过，但总觉得和小时候吃的不是一个味道。

　　关键是，价钱着不住啊！一斤生猪肉七八十块，一般人哪儿吃得起？

　　就算张扬一个月六七千、七八千，为了胡艳春也是很舍得，但买起来也觉得肉疼。

　　要说张扬多少年没吃到这么地道的土猪肉了！

　　完全和他后世吃到的不是一个味儿。

　　现在养猪都还没形成现代化规模养殖，尤其像小地方市场上卖的猪肉，一般都是农户散养。

　　现在的小县城里，可买不到现代化的那种大规模养殖瘦猪肉。

　　这猪肉要后世的年轻人估计嫌弃的不行，太肥了！

　　后世超市卖的猪肉，都是瘦肉型的猪肉，肥膘一般不会超过两指，甚至有的所谓五花肉，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两三指的膘估计都会被嫌弃，更别说这快四指的膘了。

　　后世的普通猪肉，张扬自然是没少买，那瘦肉柴的，怎么炖都达不到理想的口感。

　　脂肪都炖烂快不成形了，瘦肉咬上去依然是又韧又柴还塞牙。

　　现在这猪肉就不一样了！

　　这么肥的肉，连肥带瘦剁了，掺杂白菜一起，硬是吃不出油腻来！

　　真地道！

　　张扬又咽下一个饺子，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好吃不过饺子，果然！

　　可惜的是没有酒。

　　好在他也不是好酒的，偶尔才喝那么点，现在有没有更无所谓了。

　　“慢点吃，别撒身上了！”张扬提醒自家小棉袄。

　　小丫头吃得嘴角都是油，甚至连白嫩的小脸蛋儿上都沾上香菜末。

　　张扬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伸手过去给擦。等小丫头吃完了一块擦吧！

　　吃完一碗，张扬意犹未尽，“妈，你还要不要？我给你盛。”

　　张母一摆手，“你盛你自己的，我要自己去！锅里剩下的你都捞出来吧！再泡就烂了。”

　　张扬点头，“好。”

　　“哟，这是吃着呢？”

　　张扬正往灶房走，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一句，声音很熟。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了，冬天天黑的晚，虽然不像京城那边四五点钟太阳就早早落山，但再等会儿也看不见了。

　　他们家吃的这饭其实已经不算是晌午饭了，这是谁这会儿跑过来？

　　一般村里人都不会在人家吃饭时间上门，这是约定俗成。

　　尤其刚从那个困难年月过来的人更是如此。

　　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富裕，你上门是请你吃呢还是不招呼你？

　　左右都是尴尬。

　　这些年日子好过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渐渐就不那么严格了。

　　不过一般也尽量不会在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

　　张扬转头看过去，“小叔叔？”

　　张扬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他“过来”这么长时间了，还真没和这个小叔打过照面。

　　张母也站了起来，顺手把碗放在了桌子上，客气地招呼：

　　“他小叔你咋过来了？有啥事儿吗？”

　　吵归吵，闹归闹，面子上还得做得客气些，再说闹吵都是两妯娌之间，张母也不好冷脸以对小叔子。

　　不管这小叔子是啥人，面子人家做的很光。张母自然也不想被比下去。

　　这会儿还有天光，张扬看看小叔脸色，这是兴师问罪？不像。

　　求和？又不是跟他吵。

　　这一点，小叔在表面上一向做得很好，从来没有和大嫂一家红过脸。

　　白天妈和小婶吵架，晚上小叔叔过来道歉？

　　张扬有点纳闷，不过还是客气了一句：

　　“小叔叔你吃了没有？我们包的疙瘩，给你盛一碗？”

　　本地土语有时候也把饺子叫疙瘩。

　　张扬小叔叔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吃你们，我就过来看看。”

　　张母挑眉看看小叔子，端过碗继续吃，“那行，我就不客气了！这忙乎一天现在才吃上饭，饿得都不行。”

　　张扬小叔叔笑脸嘴里说着客气话，“那你们赶紧些吃！都是自己人，客气啥！”

　　张扬看着这架势，也就不再虚客气，不管小叔过来是干嘛，他先吃饱再说。

　　在他看来，左不过小婶回去和他说了今天吵架，这是过来弥合了？

　　至于什么爷爷两家轮流养，估计是不大可能的。

　　一个老爷子不习惯，再一个小叔两口子根本舍不得老爷子那份退休金。

　　农村出身的人身子骨都硬朗，老爷子别看六十多了，照样能干不少活呢！

　　跟着小叔叔一家生活，事实是老爷子贴补小叔一家，而不是吃白饭。

　　不过这话也没法说，偏心的父母世上很多，也不缺张扬爷爷一个。

　　张扬就是想不透小叔叔突然跑过来干啥？

　　“小叔叔你坐，”张扬把板凳拖过来，给小叔递过去。

　　张扬小叔也没客气，接了就塞到屁股底下坐在台阶上，看样子这还真是有事？

　　张扬微微摇头，不再多言，径自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调好料汁。

　　又把锅里剩下的饺子捞到碗里，用盆子盖上。

　　想了想，还是给小叔调了一碗。

　　外人眼里都是自家人，就算是关系僵硬，赶上饭时，要是一般的饭菜也就罢了，吃的饺子，这在农村来说不待承不行，会被人笑话悭吝。

　　不过一碗饺子而已，张扬也不是那小气的。

　　张扬端着碗出去，先给小叔：“小叔叔你别嫌弃，吃一碗。”

　　张扬小叔慌忙推拒：“哎呀！不用不用！客气啥呀！你们吃！你们吃！”

　　张扬也没多说，直接把碗放在小叔手里，又把筷子塞过去，“吃噻！都是自己人，客气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