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河畔的晚风吹动柳树上悬挂着的各色灯笼,行人来来往往,繁华热闹。
此时,正值夜市最为热闹的时候,街道两旁摆满了卖吃食和小玩意儿,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周通和子书留白并肩行于河畔,河上漂流着不少的楼船,船上灯光辉煌,有人在高歌,有人在吟诗作对,时不时还有丝竹管乐之声传出,好不热闹。
周通一边走一边看着这些景象,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书留白跟他并肩而行,也是东张西望地四处瞧瞧。
“子书兄这次又是看上了哪家花魁?“
周通突然开口问子书留白。
子书留白怔了一下,随后一脸坏笑的开口道:“听说兰秀坊新晋了一位头牌花魁,不但容貌姿色为上上之选,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佳。很多世家公子争抢着想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结果全部铩羽而归。”
周通闻言嗤笑一声道:“不过都是些噱头罢了,这河中花船过百,哪家花魁不是容姿过人,身怀绝技之女。子书兄乃是花丛老手,居然也会被这种哗众取宠的小手段给骗到了。”
“唉……周兄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那新晋花魁据说是兰秀坊东家从幼时领养,按照世家规格给予栽培,不但知书达理,更重要的是还是个雏儿。”子书留白用折扇抵住周通的肩膀兴奋地说道,“那花魁数日前刚过完成人礼,开门接客也不过几天,而且还是卖艺不卖身,所以才吸引了这么多世家子弟前来碰壁。若小爷我能将其拿下,摘得红丸,那在同辈之中必然大涨面子。”
子书留白越说越兴奋,手中折扇轻扇,已经开始幻想起抱得美人归后的画面了。
“子书兄唤我同行,难道就不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周通轻笑道。
子书留白闻言上下打量了周通一眼,随后说道:“周兄你虽然也算得上相貌堂堂,跟我勉强有的一比。但气度风采却逊我一筹,这花魁之争你怕是要沦为绿叶了,哈哈哈。”
说完子书留白骚包地大笑了起来。
周通闻言,脸皮微微抽搐,这厮是真不要脸。
周通懒得理他,默默随行。
不久后,两人来到了一个坊口。
坊口的岸边停靠着十余艘花船,每艘花船上皆有一位衣着鲜艳、容颜倾城的姑娘或坐或立地迎客,不断地向周围顾客抛媚眼儿。
子书留白的目光扫视着花船上的女子,神情中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
周通瞥见他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轻叹。
“红姑,今日我与周兄联袂而来只为一睹莺莺姑娘芳容,还请红姑为我等安排登船。”子书留白一改平时轻佻模样,朝一名年约三旬,身穿桃粉色纱裙的姑娘伸手拱了拱,语气客气地开口道。只见他神态从容,举止文雅,尽显世家风范。
周通眼观鼻,鼻观心,心知这厮是在装模作样,也不点破。
那叫做红姑的女子见状,眼波微转,朝着子书留白抛去一记秋波,随即朝两人盈盈施礼,语气婉转道:“子书公子见谅,莺莺姑娘每日只见客一人,若想登船还得按规矩来。”
“不知莺莺姑娘有何规矩。”子书留白扇面一转,笑着问道。
“公子且看那处。”红姑手指盈盈一抬,笑着指向一处。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牌,石牌周围不少人围在那里交头接耳。周通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人。
“柳子青!”周通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柳子青,只见那柳子青一袭青衣,立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一脸桀骜地盯着面前的石牌。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男子,男子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披月牙白锦袍,腰间系一条紫金色镶嵌着宝石的宽腰带。腰束紫金带,脚蹬黑底皂靴。整个人显得英俊潇洒,器宇轩昂,贵气逼人。就连一脸桀骜的柳子青每每转过头与其对话的时候,脸上的桀骜也变成了恭敬。
周通认得此人,他便是广阳王世子殿下李凌霄!
“周兄,看来你跟柳子青的恩怨说不得今晚就可以解决了。“子书留白也发现了柳子青,侧头看向周通,轻笑着说道。
周通闻言收回目光,淡淡说道:“看样子柳子青是榜上了李凌霄这个大腿,难怪近来行事越发猖狂了。”
“不用怕,有我在李凌霄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子书留白拍了拍周通的肩膀。子书留白倒是没有吹牛,虽然李凌霄身份尊贵,但是以子书家的底蕴却也是丝毫不惧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通笑了笑道,他但也没有很担心,就算子书留白不在,他也未必怕了对方,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广阳王势力再大也不能因为一些小辈之间的争斗来出手对付周家,这不合规矩。
“红姑,那石牌是什么意思。”子书留白没有在柳子青那边投入过多的注意力,他的兴趣更多的还是在莺莺姑娘身上。
“莺莺姑娘每日会在那石牌上留下一张乐谱,各位公子需按照乐谱为其填词,谁的词填的最好,谁就能登上莺莺姑娘的楼船。”红姑红帕掩唇,笑着说道。
“哦?有趣,有趣。”子书留白大感有趣,拍手称道。
“周兄,咱们也过去看一看。”子书留白拉着周通便走。
周通无奈跟上。
走到近前周通才发现,除了石牌上的一张乐谱之外,石牌前还放着一张桌子,桌上厚厚的一叠宣纸。桌旁立着一位小厮。
周通两人刚一站定,就听见最前面的柳子青大喝一声。
“拿笔来。”随后一锭明晃晃的白银扔到小厮怀里,小厮接下银子立马递上一杆上好的毛笔。
蘸上刚磨好的墨汁,柳子青笔走龙蛇,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柳子青就已经写好,将毛笔随意往笔架上一扔。
“唱吧。”说着又是一锭银子扔出,小厮慌忙接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宣纸将其送入了楼船,不一会儿便有琴声从楼船里传出。伴随着琴声,有歌声婉婉响起。
“青砖绿瓦红墙头。佳人归时,夕阳印人羞。桃花落尽春无所,百里何处不闻香!
船上灯红不见处。三三两两,人被曲拦住。遍寻莺莺莺不语,借纸送词楼船去……”
“哈哈哈哈哈哈……”只见一曲尚未结束,子书留白就开始捧腹大笑,笑声震耳引得所有人向他看来,船上抚琴之人似乎也听到了这笑声,琴声与歌声皆是戛然而止。
“何人无故发笑打断琴曲。”柳子青见歌声被打断,大怒出声。
“是你小爷我。”子书留白闻言瞪了一眼柳子青,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写的什么歪词烂藻,白瞎了这么好的曲子。”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底蕴浅薄修养不足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连平仄都不分还学人用蝶恋花,你不害臊,小爷我听着都害臊。”子书留白嘴巴跟长了毒疮一样,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你……”柳子青大怒,想要骂回去,但是一看到子书留白,心生怯意,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怒气得不到宣泄,一张脸涨的通红。
“子书兄未免有些言重了。”一旁李凌霄见柳子青吃瘪,开口替他解围。
“柳兄固然文采不佳,但敢于出头抛砖引玉,也算勇气可嘉,子书兄出言嘲讽却是有些过了。”李凌霄说道。
“子书家家世渊远,子书兄又身为嫡子,想必文学修养定要强他人许多。不如你来为这乐谱填词,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李凌霄笑着说道。子书留白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他让自己的跟班当众丢丑根本就是不给他面子,如今反将一军,也好让子书留白当众丢一丢人,也算为柳子青找回个面子。
子书留白眼珠一转,他不学无术不假,但又不代表他傻,他自问在自家长辈的熏陶下文学造诣多多少少是要强过那柳子青一筹的,但是真让他写词也不见得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突然他目光往周通脸上一移,然后笑道“周兄,还是你先来吧,这次我请你出来可不能抢了你的风头。”
周通翻了翻白眼,他也知道子书留白这家伙肚子里没有几斤墨水,更何况子书留白出言嘲讽多少有帮他出头的意思,他不好作壁上观,于是也向着小厮抛出一锭银子,道:“拿笔来。”
小厮呈报毛笔,周通接过在纸上刷刷刷就写了起来,不一会儿洗手词便完成了,他写的也是蝶恋花,遣小厮将宣纸送入船中。
不一会儿,悠扬的琴声伴着歌声响起。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一曲罢,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一会儿,有丫鬟从楼船内踏出,向外高喊着:“我家小姐请公子入内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