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小队的人员更迭是非常频繁的。边境经常爆发的战事，令绵延几万公里的长城上的兵力捉襟见肘。像摩西这样最小单位的小队，是混编在一个百人队中的。而一个百人队尚不能独占一个军事堡垒，只能占据大型军堡周边的一处碉堡。一个千人队才能占有一个军堡。每一个军堡都相隔数十公里。歌利亚游民和凛霜叛军的进攻可以发生在城墙的任何一处，那时候就需要抽调附近军堡的兵力来支援受攻击的部分了。
千人队的指挥官是千夫长（千户），军衔为都统。百人队的指挥官是百夫长（百户），军衔为校尉。再往下，就是分队长了，或十几人或几十人，分队长就是最下级的军官，军衔不固定。有的是最低级的牙将，有的干脆就没有。节制千户部队的就是牧者了，军衔为将军，高级牧者有也元帅级别的。再往上，就是神秘的兽神将了。他们不会直接指挥兽化兵部队，而是向牧者传递命令，由牧者来做具体部署。
一般的兽化兵别说见到兽神将了，可能一辈子连牧者的面都见不到一回。像摩西和肖恩这样基因极为优秀的兽化兵是幸运的，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从小由不同的兽神将分别领养。加以培养，再下放到基层部队锻炼，以堪日后大用。摩西的教父便是兽神将里都数一数二的，被称作“神泣者”的伊斯法汗。而肖恩的教父是兽神将里被称作“巨吼者”的潘帕托雷。
他俩都深深明白，虽然在下放边境部队时自己的身份被严格保密，但是这一路走来之所以顺风顺水，除了自身严格的纪律约束之外，自己是兽神将养子的事实也委实帮忙不少。摩西三个月前刚刚被授予了象征军功的军衔徽章——都司参将衔。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军官，但这表明他至少已经在这条晋升之路迈下了坚实的一步。他和肖恩都明白，也许有朝一日自己可能成为一名牧者。这是作为一个地球人，一名兽化兵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除了识别码，要报我们的队语。”虽然面罩已经显示通过，摩西还是嗔怪了肖恩一句。
“是！队长。牺牲是我们的荣耀。行了吧？”肖恩一副嬉皮笑脸的戏谑腔调，摩西似乎能看见战甲里肖恩那玩世不恭的神色。
“行了，换岗吧。到日出还有2个小时。今晚特别冷，风也特别大。记着，盯着那块页岩，越是你感觉熬不住的时刻，他们越能熬。”摩西伸手一指前方1公里之外的那块巨石。
“请求发言，队长。”肖恩一边把冻得彻底僵硬的摩西从椅子里拽出来，一边帮他活动手脚，让他的肢体慢慢恢复动能。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发言了？”摩西没好气地对他说道。
“话说队长，我认为咱们的队语应该改一改了。改成调防是我们的荣耀。”肖恩还是一副油腔滑调的口吻。让摩西着实难辨真假。
“你少说废话，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调防是战事需要，是指挥使的命令。还轮不到我们发牢骚。”经过一夜的折腾，摩西感到四肢都要是石化了，他好不容易才站稳，只想立刻钻到兵舱里大睡一觉。实在不想再听到任何抱怨，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都司指挥官阁下，鄙人虽然还暂无军衔，但多少也是个副队长之职。总能发表点意见吧。这一个月来，咱们队里10个人被抽调走了7个。说好的补充交换，结果只补来了2个。等于我们队莫名其妙少了一半人。剩下的只有你我，还有野鸽子卡嘉。你我是正副队长，不会动。卡嘉这女子是死皮赖脸赖着你，轰也轰不走，除非毙了她。连碎骨锤，熊王普顿都给调走了。”肖恩侃侃而下，渐渐没有了刚开始的油滑劲。“如果是战斗减员，我一百个认。别说让我顶2个班的值岗，就是让我顶4个班值岗，然后再出去和那帮家伙厮杀一阵我都愿意。可问题不是这样，你觉得调防真的是战斗需要吗？我可打听过了，我们旁边的两个军堡都没有遭到进攻。我觉得你作为队长，最近又这么得宠，多少要跟上头反应反应。”
摩西深深吸了口面罩里的氧气，定了定神，坦然说道：“好，既然你这么认真的问我。那么我也要严肃的回答你，请你闭上你那张老太太嘴。别再瞎猜测，别再瞎掺和。队上少人怎么了？就是把我们小队取消了又怎么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要求我们单兵作战我们就按单兵作战，要求我带队我就带队。别忘了我们是谁，服从是我们的天职。”
话说到这个份上。肖恩只好闭嘴了。其实他非常了解摩西，在执勤期间，他们只有上下级的关系，没有朋友关系。可肖恩就是喜欢用自己的戏谑劲刺激摩西，然后看摩西被他招惹到恼羞成怒却有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是今晚不是，今晚肖恩真的不是这么想的。他想把话再说的严肃一些，可惜自己越这么想，越是词不达意。他不怪摩西。摩西历来就是这样的磐石性格，他的思维是直线型的，比如说那块石头，摩西指给他看就是告诉他脑中想着，眼中看着的石头，摩西绝不会看其他地方。可肖恩不，他的思维是曲线的，他可以从一个点联想到一条线，又可以从一条线发散到一个面。
肖恩的确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如果T338小队被抽调了这么多人，那么其他小队情况能好吗？他们所在的军堡在旧北美大陆的最西端，好像几百年前被古人称作阿拉斯加的地方。因为像是一颗利齿突出在圈层的边境外围，得名“獠牙堡”。这个前突部位的战略位置是特别重要的，它将承受着敌人三面的进攻。几年前的战事相当频繁。可是最近几个月来，别说大仗了，敌人就连一次像模像样的骚扰都没有。这种寂静显然是不正常的。是敌人，还是我们在酝酿一次大规模的行动么？那也不对呀。那应该向“獠牙堡”增兵才对，怎么可能从我们这里抽调部队呢。肖恩想不出来，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
“老大，卡嘉带给你的。”肖恩看摩西活动的差不多准备走了，把一个钢瓶塞在他手里。“滚烫的东方烧酒。听说可不好搞了。卡嘉用10天的口粮从一个亚洲人手里换的。赶快喝吧，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心了。哦，对了，女子临走前跟我说这酒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烈焰红唇。对，就叫这个。烈焰我没瞧见，红唇我想是一定有的。”肖恩的不正经又发作了。
摩西接过钢瓶，拿在手里掂了掂。没有丝毫笑意，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约束好自己的言行。友情提醒最后一遍，不该你问的别问。”末了，摩西摘掉耳机，示意肖恩也这样做了。他凑在肖恩的头盔边，对着肖恩的耳朵轻言一句：“当心共振，时刻当心。”然后给了朋友一个简短的拥抱，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走下旋梯，下到地面的兵站去了。
在离开炮位的时候，他听见肖恩在他背后喊到：“我不晓得什么T338小队，我只知道我们是人狼小队。”
摩西顿住了，他慢慢转过头，咕哝了一句：“别再提人狼了。”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没出口就被漫天的飓风吹的灰飞湮灭。
来到城墙底部的兵站，摩西封闭了出口，然后脱去厚重的战甲。他没有遇到卡嘉。这段时间来，摩西一直刻意同野鸽子保持着距离。他始终认为自己当时的无心之举，对野鸽子来说并没有多大恩情。可是卡嘉却把这当做救命之恩来对待。他搞不清卡嘉对他到底是暧昧还是仅仅为了报恩。反正不论何种原因，摩西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在地堡兵站昏暗的灯光下，摩西终于可以直立起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彻底释放一下自己了。经过了那一次的事故之后，他曾经发誓不会再开启基因瀑，这个誓言现在依然有效。摩西觉得即使不开启基因瀑，他仍然是一个合格的兽化兵战士。对付那些游民仍然绰绰有余。他现在不想，将来更不想，让霜狼基因流入自己的血液中。他那曾经响彻三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绰号——“人狼”，他只想尽快忘记。
可这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吗？
“人狼”——以赛亚·摩西。身高1米88，体重80KG。浑身肌肉匀称，四肢肌腱极度发达，爆发力惊人。摩西毛发浓密，一头棕红色的头发直接连到腮帮。眉毛又粗又直，和那双幽深的瞳仁一样，呈现出一种只有浩瀚星空才有的深黑色。当人狼凝视着你的双眸时，你会感觉他是这么遥远，却又近在咫尺。这种沉静之感，会让任何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忽略了他号称杀戮机器的本性。
摩西坐到自己兵舱的床位上，打开钢瓶的盖子，给自己狠狠灌下一口烧酒。他感到滚热的酒精像是一把利刃，顺着自己的喉咙，象一条线一样，割开了自己的内脏。他甚至等不到浑身发热，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睡意像山一样向他压来。
他开始不停的做梦，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摩西从有记忆开始，梦境就没有停止过。从虚构得几乎真实的童年，一直到自己当天的活动。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在梦里将自己的人生经历预演一遍。
就像现在，他就在琢磨肖恩给他的疑问。他醒着的时候可以不想这些。但是在梦里这些问题就会不停地跳出来。摩西梦到自己和肖恩坐在惯常坐的小队作战室里，在野战桌边，他们穿着休闲T恤衫和牛仔裤，彼此都完完全全的能看清对方。面前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人。
摩西一反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的常态，他对肖恩彻底敞开心扉：“蝰蛇，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们队里真的就没人了。我感觉这是他们的一个阴谋。他们想借助游民和叛军的名义，除掉我们这些兽化兵！”
肖恩听的张口结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需要兽化兵去保护圈层，去消灭敌人了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在想我们存在的意义。你说，如果没有我们，兽神将们凭借自己的能力，他们有什么不可以做到呢？他们不能除掉一切对他们来说是障碍的东西么？他们可是赞颂者，是来自圣歌文明的赞颂者啊。”
蝰蛇低着头，陷入沉思。没多久，摩西听见他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我们，深渊中的野兽。”
摩西一怔。深渊中的野兽……
作战室的门忽然被猛地拉开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兽化兵冲了进来。他一把将摩西拽起。“快走！队长！他们进攻了！”
摩西还在懵懵懂懂之中，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自己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立刻将他拉回现实。他发现肖恩站在自己面前，四周一片兵荒马乱，灯影闪烁，人头攒动，叫喊呼喝声不绝于耳。各级指挥官都在大声下达着命令，搜罗自己的队伍。
肖恩一把将摩西从床上拉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战甲的各个部分扔给他。人狼看见肖恩的鼻尖冲着自己的脸，正对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队长，歌利亚的主力部队进攻了！妈的，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有好几万人。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严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