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宜做梦 第二章 夜有所梦
作者:作家OxKoaO的小说      更新:2022-10-01

  白天,人能会以礼义修饰自己,言谈举止在刻意维持下张弛有度。

  但当夜晚来到,被束缚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酣眠于睡榻之上,悠悠然沉入梦乡……

  一切担忧的、喜悦的、恐惧的、渴望的在梦境之中便脱离重重桎梏粉墨登场。

  巨大的太阳贴在人头顶上炙烤,身体却诡异地没有出汗,反而像是受寒一般不由自主地哆嗦。

  人群熙熙攘攘,离太阳最近的人自头皮开始融化,没有风,头发黑与骨血的红白交融如同蜡烛垂泪一般。

  泥泞般的混合物缓缓流至肩膀,尚存的五官挣扎想从脸上脱出来。在眼眶中飞速转动的眼球、大开大合的口鼻令整张脸比活着时更像活着。手脚像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融掉,不停地向前抓着,爬着,掉落一地红白。

  离得远的情况好些,不至于只剩求生本能。

  肩上还在向下滴落秽物的脑袋缓慢思考后似乎觉得身体里应该还存有生机,调动同样斑驳的手在身上翻找。先是衣服,再是肚子,也不知他会先在太阳底下化掉,还是先把自己掏成个空壳。

  夜泽被一双若有若无的手紧紧抱着。

  那是一双很温暖的手,暖洋洋的,似乎没有半点恶意,却将夜泽死死禁锢住,让他被迫旁观这诡异的一幕。

  于是他只能默默移开眼睛去看那颗高悬于天穹的巨大火球。

  他对自己说:“我不害怕,这肯定是梦,月神才不会允许太阳这样欺负我们!”

  说完突然觉得四周安静得过分,这可就奇怪了——明明之前一直都有人群呢喃应和着血肉掉落的声音。

  视线转向人群,却与那无数双猩红的活动的眼球对上。

  明明嘴巴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叶泽却感觉到他们在笑。

  安静,安静得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以至于转变也显得如此突然——

  所有“泥人”一时间都流着血肉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朝着往夜泽这边来。他们蠕动得是那么慢,夜泽却感觉他们好像就要抓住他了。

  他们越来越近,夜泽却被手擒住不能动弹。

  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能闻到血的腥气。

  越来越近,近得融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啪嗒”,是一颗眼球,夜泽只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也丢掉,慌忙中只能闭上眼睛大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然而预期中被骨肉分离的手抓住的黏腻感没有出现,反而落进了一个干爽柔软的怀抱,耳边响起温柔却坚定的声音。

  “不抓小泽,大家抓太阳”,王后轻轻拍着小王子的背安抚。

  被这样温柔地呵护着,夜泽几乎是瞬间就从噩梦中脱离出来,而后顺势抱着母亲撒娇。

  “母后,太阳出来了吗?好想抓太阳啊。”

  王后看他这么快就能脱离梦境平静下来,推测他做的梦一个不会过于可怕,于是也不理会他撒娇。

  毕竟抓太阳是黄昏时候大家一起去抓的,哪有太阳一出来就去的。

  只是在这样特殊时期做不好的梦终究有些令人担忧,但也还不至于让小孩子知道这些忌讳,平白扰了孩子们的心情。

  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的。陆霖松开夜泽,探身从床头拿过一个白色小坛子,让夜泽闭目屏气,而后修长的手指先在他眉心轻轻一抓,将坛子迅速打开,手在坛口一放,又立马盖好。

  “好了。”王后放好存梦坛,拿起外衫,帮着小王子把衣服穿好。

  “母后和你父王等会儿还要处理政务,为拜月大典做准备。小泽作为我们月国的王子,深受月神赐福庇护,你也有许多应当要做的事哦。我先带你去周夫子那里去,你皇姐今天回来也回去那里,到时候他们会指引你如何为月神祝福,也为我们月国祈福。”

  夜泽乖巧地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好久没有见到皇姐了,很想她呢。”

  王后牵起小王子的手,温柔地笑着听他继续说话。

  “可是皇姐在的话,我今年想抓到太阳好难啊。我能不能去其他地方抓太阳呀!母后?”

  “那得看周夫子怎么说,我和你父皇肯定是走不开的。”

  “好吧,我知道的,母后你们要好好为月神的祭祀大典做准备!反正,要是夫子到时候不让我去,我就哄皇姐去别的地方抓太阳。”

  拜月大典即将到来,忙碌的不只是王宫里的月国之王一家,月国百姓也都在为一年一度的拜月大典做准备。

  离月国王宫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吴大她们家这几天同样忙的不亦乐乎,睡得也格外香甜。

  要知道月国人民信仰月神,认为夜晚是上天赐予人类最大的福泽,故而严格遵守日出而作,月生则息的规则。结束一天忙碌的劳作,进入美好恬静的休息睡眠之中是月国人民最为欢喜的时刻。

  休息,既是对自己白天勤劳苦作的犒劳与肯定,也是月神对她的子民降福的途径。而梦则是月神对人们在白天是否勤恳工作、睡前是否真心祈祷感恩所做出的恩赐。

  白日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夜间必定难以安寝,甚至噩梦缠身,白日踏实劳作,勤勤恳恳,睡梦之中必得恩赐,或一夜无梦,一觉香甜,或有难以言喻之美梦。

  往常这家人都是等到太阳将他浑圆的身子全部搬到天空中再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但这几日不仅睡得好,梦得美,还有与月神沟通的拜月大典要来,以至于最近每天太阳一露面,吴大娘就起床到厨房做饭。往往饭一好了,三个孩子就都会神采奕奕地过来吃饭。

  不过二哥最近正长身体,那个子眼看着就跟竹子浇了春雨不留神就长了一大节,不留神又往上蹿了一个头。何况这几天忙起来累的很,导致吴大娘饭都才刚做,他却闻着味儿就飘过来了。

  吴大娘笑他,他还贫嘴说:“娘,我肚子饿得都要没力气吃饭了,先在这旁边闻个半饱涨涨力气待会儿吃饭。”

  馒头蒸好了还不能先吃,得先装起来放在凉水里凉凉,待会儿要带去山上吃,天还热着,带去的馒头不放凉就装起来带去,等到中午就都得被闷馊了。

  多亏了刚刚闻了好些饭香,不然都快飘起来的吴家二哥都难以端起蒸包子的笼屉。

  往常这时候大姐和小幺儿就该来了,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吴大娘担心她们两姐妹睡迷糊忘了日子,在衣服上擦擦手往姐妹俩的房间里去。

  吴家两个男人马上就得上山不然好的药材都会被其他人抢了先,等不得她们就先吃起饭来。二人吃得是风风火火如野猪过境风卷残云,就着一壶水一盘咸菜就吃掉了大部分馒头,小锅里熬的粥是留给身子弱的吴家大姐和年纪尚小的小妹的。

  啃馒头的二哥看着咕噜咕噜的白粥很是开心:“以后我要多赚些钱,和爹一起赚钱,让大姐和小妹能顿顿吃上好的。”

  吃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便去山上采药砍柴了。

  那边走了,这边吴大娘带着还在叽叽喳喳缠着大姐念叨自己的好梦的小幺儿才匆匆过来吃饭。

  “好啦好啦,你姐听你说了好些遍,我听你说了好些遍,都好多好多遍了我的娃儿”。

  吴大娘拿起勺子舀了一大碗粥递给小妹,接着说,“快喝些粥润润口,垫垫肚子,补补气力。”

  小妹将粥递给大姐,伸手去接后面那碗。

  “姐,你先吃,我还想跟你讲,我还有好多忘记了的,这个梦真的好美啊,你再等我想想还有什么被落下了我给再你讲讲。这么好的梦肯定预示了今天我的好运气,今年的太阳一定是属于我的!”

  吴家大姐身子弱但性子沉稳,她这几天的任务便是在家中打扫屋子,整理他们家里人的存梦坛。

  早饭来晚了就是因为小妹昨晚做了个美梦,将梦存进去那个与王后存梦颜色正好相对的黑色小坛子之后,还一直念着,缠着要姐姐听她分享美梦。

  照理说来拜月大典前,虔诚的月神子民们哪一个不是夜夜好梦,深感月神恩慈的呢?

  像小王子那样在大典前居然还做噩梦的着实是千万里挑一了。

  而且夜氏一族作为月国的领袖就是因为他们的血脉极受月神宠爱赐福,与月的联系极强,要说他们的小王子在月神即将降临月国赐福前被惩罚似的做了个噩梦的事情被民众们听到了,大家可都得心里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