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江大桥上的彩灯今天有点格外晃眼，林余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光觉得嗓子有些哑，痰卡在喉咙里，咳不出吞不下。烟灰被风吹着掉落，但脑海里却停不下去想这一生经历的所有事情。
大事也好小事也罢，不起眼的小事最容易折磨人心深处。
林余在桥上站定，趴在栏杆上，看着底下的冬江。冬江上闪过的光斑倒映着这座城市，将一切缩影在这一方水上。林余觉得自己也像一个缩影，世界上大部分悲剧的缩影。
最后一口烟抽完，习惯性地用手指掐灭烟头。以前也是会痛的，但是掐多了，肉厚了，习惯了，自然也就没那么痛了。
后面的车在呼啸着，晚上八点钟的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的时间，人们赶着回家休息吃饭，有的还在赶着去应酬，赶着去玩乐一番。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跟林余有些莫名其妙的格格不入。
他似乎不在这个世界的一员之中，在桥上人行道散步的老人小孩也好，下班时间的打工人也好，他都不在这其中。
林余抬头看了看天，看不见月亮，更不见星星。依稀记得小时候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空，那是他小时候经历每一次痛苦后对自己救赎的时刻。
应当也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了，遗书也写好了，这样子应该就好了吧。
林余想着。
在身边没几个人的时候，林余突然翻身上栏杆，低头看了看下面的冬江，说心里没点害怕当然是假的，从小不习水性的他，哪里会游泳。
身边的人看到这突然上演的跳江自杀的一幕也是吓坏了，有人要抓手，有人愣住，有人惊恐，有人慌张。
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产生死意的时候，谁能阻止他呢。
要去抓手的人还没上前两步，就看见人已经跳下去了。
噗通一声，溅起不起眼的水花，像他的这一生一样不起眼，但在这深夜中格外扎眼。
真冷啊。
被水呛住了的林余也没忍住这水的寒冷刺骨，手脚在扑腾中也没把自己翻上水面。喘不过气来的他嘴里咕嘟咕嘟吐着些泡泡一直向下沉去，快要失去意识的他，眼前还像走马灯似的，浮现着过往的一切。
这可真是个折磨，临死了还不得好过，光能想起这些让自己痛苦的过往。
身体渐渐变得沉重，手上也无力扫水乱挥一通，隐约可见遥远的水面上有一丝亮光闪闪，兴许是前来营救的人在打着手电筒。
不重要了，说不定岸边的大妈们还得嫌弃几天晦气。
林佘嘴里吐出最后一口小泡泡，头向下，往黑暗的江底沉去。
林余越沉越深，但按理来说，这冬江也没深得要一个人落个十几二十分钟的。
耳边似乎有些什么奇妙的声响。
在黑暗中，水流的声音突然越来越响，身边能感觉到的流动也越来越急，但这感觉不一样，更像是……云？
我怎么还没死？
林余依然睁不开眼睛，但此时的意识却突然很是清醒，清楚的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变化。
湍流的水声逐渐变大，耳朵开始有些疼痛，身边的流动的云更像一把刷子在洗刷着自己的身体，也更像凌迟般，一片一片地切割开自己的皮肤，割下自己的每一片肉。
林余没忍住张大嘴巴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嗯？我能发出声音？
这明明是在水底吧？
林余清醒的意识让他迅速反应了过来，但身边刀割般的气流实在是让他睁不开眼睛。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外面的一丝丝光亮。
这是生前不得如意一生，死后也要鞭挞下地狱吗？
林余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是做了几辈子的孽，这一辈子才会如此，连自杀也是不得好死。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耀眼，泛起一些紫意，身边凌冽的刀子般的气流也是柔和了下来。
林余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没想到，眼前看到的居然不是水底的景象，也不是书上看到的地狱的模样。
在林余眼前的是一片闪着紫光闪电的黑云，遮天盖日的雷云之下是在狂风暴雨中洗涤中的山峰，朝远处看去，一抹日光黯淡，像是在对着这一方雷云俯首相让。
林余这才发现自己在天空中正在向地面疾速坠落。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跳江自杀的吗！
林余在空中被吹得翻着滚，满脑子的震惊。
这难道是地狱？跳江死不够折磨我的，要摔死我才行是吗，早知道直接跳楼好了，还省得被水淹着溺水那么久。
这么高，掉下去真的要死了吧，粉身碎骨的死。
……
紫色的闪电在滚滚雷云中折跃，像是群蛇乱舞。不起眼的身影突兀地从雷云中坠落，扰乱了原本聚作一团的云，点点日光小心翼翼地从这人砸落出来的云层中的空洞里洒出，不偏不倚地落在这人影之上。
远处响起一声清啸，一抹剑光从那天边远处而来，沿途劈开两座山峰一直向这人影而去，不出意外的话，这道在空中随风飘扬的身形也会如同那剑光路上的飞禽鸟兽的下场一般，被撕碎成点点血雨回馈大地。
剑光来势汹涌，哪怕劈开了两座山峰也丝毫不见势头减弱，临近人影之际，却见天上雷云之间发出一声闷响，一道雷蛇直直劈下，直朝剑光而去。两者相碰瞬间，大地被四散的剑气劈开，树林之中沿途的树木均是被切断成数块，断面平滑如镜。
天空之上又是一雷落下，更往前数百米，向着剑光来处的方向落下，却不是一雷劈过就灭，这一道雷仿若雷柱般在那位置连接着天地，范围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依稀可见雷光之间有一人影闪烁，下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这所有的一切发生的说起来便久，但实际上却不过渺渺不过一弹指之间。
林余这时还在空中向下掉落着，这一切都在他眼前发生的，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到那汹涌剑光的时候，觉得自己居然要死的这么荒诞，穿越后在空中被劈死？
马上来到的雷光也是把林余吓的不轻，在巨大能量碰撞爆发的时候，已经被震晕了过去，若不是身前雷蛇在身周折跃的人影挥手帮林余挡去大部分能量，林余怕不是早就爆体而亡了。
人影一个闪烁来到林余面前，将他接住。
人影立定，这才能看清这是个中年男子，身边跳跃着的雷电也消停了下去。
远处再生一道剑鸣，远处一道黑点向着二人飞来，到了近处才看清是一柄剑。
剑身通体青色，细长无比，远比一般可见的剑还要长上一臂，不知正常拿住该如何舞剑。
青剑飞来后在二人不远处立住，飘飘忽忽，随后竟是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
“尹世嘉，为了这孩子，你确定这么做值当吗。”
中年男子回头看着青剑，再望向远方，说道“今天死去的人，日后一定要你们偿命。”
说完，中年男子一手虚托着林余就往青剑所在的相反方向化作一道雷光消失。
青剑在原地轻轻抖动，一圈圈白光笼罩住这处山脉，确认中年男子已经离去，这处地方也已经没有其他人后青剑便飞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道道谕令传向世界各处。
“冬令山一战大败李明阳余孽及信徒，东央帝国军宣告全线战争胜利，并向境外六百里范围进行追剿……”
……
林余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处无尽黑暗的世界之中，身体上到处传来阵阵刺痛。忽的又是一阵失重感，身体向下疾速坠落，又是一阵火烧般的灼痛烈火焚身般，再又是脑海中不断地发出阵阵低鸣，头痛欲裂。
身体忽的又停住在半空之中，眼前一点火光在亮起，然后放大，身上火烧般的灼痛渐渐消失，却肉眼可见火焰在自己身上不断燃烧着。
一道声音响起，“你想再活一次吗。”
林佘呆住了，看着前方空洞的黑暗世界，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呢。
“你想活多久。”
当然是很久很久啊。
“你痛苦吗。”
痛苦啊，肯定痛苦啊，不然我又怎么会自杀呢。
“你对自己满意吗。”
怎么可能满意呢，无所事事的一辈子，像狗般过活的一辈子。
“你想再活一次吗。”
火焰渐渐变弱，又蹭的猛烈燃烧，这一次又带来了灼烧感，烧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毛发。皮肤皱在一起，烧得焦黑，然后裂开露出里面的骨肉，脂肪的油脂流淌而出……
林余痛的想叫出声，但嘴巴无论张的多大却始终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无声的嚎叫，感受着身体被燃烧成一摊熟肉，直到变成一堆肉泥骨灰。
林余好像看到了自己，意识仿若漂浮在上空，清晰地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也能看到自己正在被燃烧着的样子。
真的是……死也不放过自己吗。
林余苦笑着，泪水不自主地流下。
虚空之中好似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刚才那些问题，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像要将自己剥光了窥探一番这被折磨得糜烂不堪的肉体，再鞭挞一次自己的灵魂。
回望自己这一辈子，明明已经不断地在想要活下去了，明明自己奢求的不多，只是想要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地能过生活就好，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呢。
肉体已经被烧的焦黑，像是一具人形黑炭般，只剩下骨头还在顽强着，但不久后也该是被烧成骨灰了。
“你想活着吗”
不想啊，我现在真的只想快点死掉解脱而已啊！
林佘内心咆哮着。
“如果能再活一次，你会怎么活。”
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啊！
“如果能再活一次，你会活下去吗。”
“你会活多久，为了什么活着，会怎么活，你为什么活，该怎么活，想怎么活。”
“你会放弃吗，现在要放弃吗，死去甘心吗。”
……
虚空中的声音在不断响起，林余很想抱着自己狠狠痛哭一番，抱着头堵着耳朵不想去听见这个声音。可是他现在做不到。
痛苦在内心发芽开花，像是撕下自己层层曾经故作坚强的外皮，露出里面早已糜烂的内心。直视着自己这恶心的人心。
奢求再来一世的，想以死解脱的，自私的贪婪的白痴的人心。
……
“你活着吗，为了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