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起山海 第三章 高大少年
作者:温二两情书的小说      更新:2022-10-07

  小镇并不大,只有两百余户人家。所幸与鹭城距离不远,小镇上的人家生活的反倒比距离远的大镇子舒坦。也多亏的鹭城的奢华,父母的酒坊销路并不会太差。

  桃叶巷是余一一家住的地方,这里所住的多是一些普通人家,不会过于清贫,也不到奢华的地步,堪堪能解决温饱。余一一家的酒坊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隔壁街则是泥丸巷,镇上的穷苦人家皆住在此,有外来的逃难者,有家道中落的人家,命运的穷苦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就如同雨后一脚踩踏喷溅的淤泥一般,泥丸巷藏着小镇大多数的龌龊。

  至于大户人家,小镇上有叶、王、李三个姓氏的大人家。叶是亡命之家,从镖局到私盐,游走在律法的边缘,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但叶家的名声在小镇中向来不错,留守再祖宅的老幼历来喜欢布施,灾荒之年帮了不少人家。王是官宦之家,鹭城县令的本家,相传与闽中郡的郡守有莫大的交情。王家与李家向来交好,李家的底细在桃叶镇完全打听不到,格外的神秘。

  福禄巷的街道多铺以大块的青石板,哪怕下雨天,也不会出现泥浆四溅的场景。至于其他的事情,余一一从未有过关注,只是依稀记得叶家的门槛好高,他家的小孩好讨厌,里面的佣人忙前忙后的。至于其他大户人家的子弟,想必其他大户人家的子弟,也不会留在小镇,也就没有丝毫交集了。

  如果不是去过福禄巷,余一一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意识到泥丸巷的泥泞狭窄。桃叶巷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在街道上铺有一层薄薄的石子,抗得住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磅礴大雨的摧残下依旧会变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余一一径直走到一户人家面前,不过这户人家并没有院门,泥丸巷哪怕在穷破,至少都会装个木板充当院门,这一户反倒成了个例外。

  苦难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寻常人家,再艰苦,每年都会往里添置一两件家具,慢慢的,日积月累,家具的种类逐渐齐全,生活的烟火气就来了。

  厅堂里的灰尘扬起来足有一人高,只有中央一块粗糙的长生桌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供奉的是陈正的生母。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逃难而来,人人都自顾不暇,更不会去关怀一对落难的母子。

  外来者毫无立锥之地,所幸小镇上还有一些荒废的宅厝供其遮风挡雨。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没人能说出陈母拉扯陈正长大的艰辛,人性之恶,足以从头到脚的逼疯一个女人。再绝望的文字也无法写出其中的恶意。

  抚养独子成年的信念也敌不过终日劳累对身体的摧残。在流言蜚语中,积劳成疾的女人倒在了开春的炮竹声中。

  举目无亲的十岁孩童,抱着母亲的引体哭到肝肠寸断。他在责怪自己太弱,根本无法保护母亲,平日里受到的欺辱,自己非但做不了什么,反而会成为母亲的拖累。

  无尽的自责,促使少年萌生了结束生命的想法。

  哭到昏厥,醒时悲痛上涌,泪水决堤,直到再次昏迷。

  私塾的先生是个宅心仁厚的读书人,大年初二总会带着学生给泥丸巷的穷苦人家送点御寒的物资。

  在先生的帮助下,陈母得以下葬。

  平常时候,两人并无交集,一个私塾上学的蒙童,一个帮母亲干活的逃难孩童,甚至余一一只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陈母下葬当日,除了先生跟一一外,只剩下满路的枯木残肢。

  用歪脖子树自尽确实合适,就连一个十岁的孩童都是想到如此好办法,一根枯木藤便足以了却生而为人的痛苦。

  余一一一脚踹下了双眼如死鱼瞪出的陈正,那时候的陈正干干巴巴的,气力上完全比不过一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一路从后山拉到了桃叶巷。

  余父余母对这可怜的孩子倍感怜爱,家中也有能力再多养一个孩子。但陈正始终一言不发,双眼无神。

  在余家呆了两天,这期间陈正滴水未进,神如枯槁,心如死灰大概不辞吧。

  心病非药石可医,余一一能想到的,能救这个少年的大概只有先生了。

  先生的善心本也可有限,但奈何不住自己的学生终日苦苦哀求,只得前去看了下情况。随后附在陈正耳边说了几句话,语罢,陈正双眼略微有了一丝光彩。

  就如同神迹一般,在那过后,陈正在先生的私塾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不是收养的关系,以在私塾帮先生端茶送水、洗衣扫地,换取一日三顿的吃食。

  先生收徒并没有什么拘束,在私塾的几个月里,陈正总会被一些孩子嘲讽,先生只是冷眼旁观,于是更有甚者直接对陈正拳脚相向。

  一一问过先生,既然救了这个孩子,那为何不制止这些行为。先生只是回道“这人啊,命是天注定的,谁也改不了,该有的坎一道都不会少,况且你只是求我救他,他现在想活了,这不算救成了么?”

  一一本想再争论点什么,但先生总归有先生的道理。于是,提起袖子,比施暴者更狠的报复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私塾的半年生活间,陈正脸上的死气淡去了不少,从最初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到最后两人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头。少年好似开窍一般,在这半年里身形迅速壮实起来了。

  再往后一点的事情余一一知道的就不多了。少年离开了先生的私塾,流浪在桃叶镇,流浪多了就学会了找挣钱的营生。从最开始经常挨饿,死命不开口,馒头都需要被余一一强塞到嘴里,再到后来,在大户人家中当佣,跟随猎户进山打猎,为小镇郎中采药,与渔家出海......

  营生的手段向来都丰富,更别提一具年轻力壮的少年身体。也许陈母有眼能看到陈正现在的生活,也足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