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酒家 第一章 酒馆老板
作者:古寺孤僧的小说      更新:2022-10-09

  “19床,吕浊贤该换药了!陪床去交一下费。”

  一位中年护士推开我的病房门,大声说道。

  “您能帮我交一下吗?我这没陪床。”

  躺在床上的我,看着自己被吊起的左腿,对着那护士问道。

  “不好意思,这恐怕不行,我们这有规定的。

  难道您还没联系您家人吗?”

  闻言,我苦笑了一声。

  我和女朋友大学毕业后没回家乡,而是选择留在这座城市。可昨晚过后,现在我孤身一人,哪里找什么陪床。

  想到这里,我说道:

  “行吧,那您能帮我找个护工吗?这医院里应该有吧。”

  “这个可以,我帮您去找。”

  那护士说完便转身走了,门也没关……

  没管她,我开始的回想昨晚的事。可断片后的我只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只记得我将手机扔进了水里。

  可后来腿为什么会断,谁把我送来的医院我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可随后两个警察提着电脑进了房间,为我解开了疑惑。

  他们是来给我做笔录的,说是根据湖山古镇的监控来看,我深夜酒醉后自己摇摇晃晃走上了公路。

  随后被一辆疾驰的电瓶车撞倒在绿化带。

  可那电瓶车逃逸了,直到凌晨四点环卫工人开始上班,才发现我,帮忙叫了120,并且报了警。

  可我现在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待配合警察完成了笔录后,其中那位年轻的警察跟我说道:

  “对了,今早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在警局根据你的个人信息,查到了你在威滨市的紧急联系人,赵嘉女士。

  我们已经帮你通知她了。再见。”

  “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警官,可他已经追着那干练利落的中年警察出门了。

  我不想见她,至少不能是现在这幅模样见她。

  我按下床头联系护士站的电铃,告诉她们推一辆轮椅来,我要出院。

  可那中年护士却又来病房劝我:

  “您的状况还不能出院,踝骨骨折,软组织损伤,虽说已经手术固定了,但至少还得住院两个礼拜才行。”

  现在我才渐渐冷静下来,想到了一个办法,对她说道:

  “那麻烦你帮我拒绝所有探视,我不想病房来人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清冷的声音自那护士身后传来,我的心脏猛然一颤,她来了。

  我强自镇定下来,对着护士说道:

  “护士姐,麻烦您回避一下。”

  待护士走后,我才看向了她,看向了我的女朋友,赵嘉。

  甜美的脸庞,简单的马尾,一袭白裙,那么清纯的美,好似我初见她时的模样。

  微红的眼眶,眼角的泪光,像!像极了大学时我对她告白的那天晚上。

  可她为什么要背叛我?我那么爱她。

  我又转过头不再看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话。

  我怎么这么害怕?我为什么要怯懦害怕?明明是她背叛的我!应该害怕的人是她!我应该愤怒,我应该质问她!

  去他妈的!我仍然张不开嘴。

  昨晚酒醉过后,现在的我提不起一丝愤怒。

  这或许是逃避?喝那么多也是逃避。难道我害怕的不是她?我害怕的是这件事?我无法也不敢面对这件事,所以无法面对她。

  对,我在逃避现实……

  “你总是这样。”

  她带着酸楚的声音传来,似乎受了委屈一样。

  她在委屈什么?

  “无论我是对是错,只要我们起了争执,你总是这幅德行。

  什么事都无所谓一样,是不是我在你心里早就无所谓了?”

  她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朵。

  “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我不想再让她说下去了。果然,我问完后,她不再说话。

  我也看向了她。

  她眼眶变得通红,神情变得复杂。像是委屈,像是懊悔,像是怨恨。

  最终低下头不再看我,她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滴落。

  看她这副模样,我忍着腿疼坐起身子,费力去开病床旁床头柜的抽屉。她忙来帮我,却被我制止。

  我自抽屉里拿出车钥匙链,摘下上面我们防盗门的钥匙扔给她。

  “房子在你名下,我不会回去了。

  我付出的那一份,就当送给你的纪念日礼物吧。”

  “你说昨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她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问道。

  “对,我们相恋七周年纪念日。”

  可我说完这句话,她似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低语道:

  “对…对不……”

  “你走吧。”

  我打断了她的话。又说道:

  “我的东西你该扔的扔,该烧的烧,我不去拿了。”

  “你什么意思?”

  她问道。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现在这事情摆在眼前,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她这是在装傻。

  所以我转过头,仍是沉默应对。

  “你这是冷暴力你知道吗?”

  她竟然还在指责我!我心里的怨愤也被激起,便扭头对她道:

  “好,我对你冷暴力,都是我的错,所以因为这个咱们分手了,好吧?

  我不想再和你理论,更不想再见你了,我求求你快走吧!好吗?”

  这些话说完,我感到我的情绪逐渐失控。便一把扯下连在胳膊上的止疼泵,狠狠摔在地面。

  想让术后刀口的疼痛压制住我的情绪。

  她被我的举动吓的愣神。

  “走吧,您还在等什么呢?”

  我看着她问道。

  ……

  在她走后的当天下午,我便办了转院手续,不想让她再找到我。

  转院后的当晚,我躺在病床上,脑子里一幕幕的画面划过。

  初始,还有些不甘、怨愤、失落。

  可随着我陷入越来越深的回忆,自我的童年到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我开始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消极。开始觉得这一切没有甚么意义,直到昏昏睡去……

  次日,我借了护工阿姨的电话通知公司老板我要辞职。

  老板赶来劝我,却见我死气沉沉,没了以往的精气神。

  最终说给我放个长假休息休息,却被我拒绝。

  于是等到出院后,我便架着两根木拐,一颠一颠的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而当晚,老板没再让同事们加班,而是一同给我办了场欢送会。

  同事们各有所想,但一切交流又十分默契的显得那么形式化。不像是朋友间的道别,更像是官场上的章程。

  那晚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这二十多年来的一切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梦。

  我开始不喜欢这些,不喜欢为了所谓的日后操劳奔波,不喜欢所谓的功成名就,不想再去挣那些金银利禄。

  就像是在寺院里看透了外面世界的行云流水,车水马龙。让我有了避世不出的想法。

  直到一场欢送会结束,我都没有喝酒。倒不是因为医生的嘱托,反倒是我现在很想喝酒,只是不想和他们喝。

  于是我打了一辆车,漫无目的的在城市里游荡。

  最终却听了那司机的建议,又去了湖山古镇,在那旅游景点里,或许能够放松心情。

  可独自一人架着双拐穿梭在这古镇的街巷,游客们见到我又纷纷避让,在这些陌生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行进,更让我有了那种游于世俗而不入世的感觉。

  以前没机会让自己无欲无求,放下所有来体会。现在,勉强算是个机会吧。

  只是我现在想喝酒,异常的想喝酒。

  便在古镇深巷里找了一个清静的小酒馆儿,无所谓他酒好坏,我只是想让自己有些醉意。

  好在,现在的游客都精得很。很少有在旅游区里买纪念酒的肥羊了。

  所以那穿长衫的老板也无所事事,趴在柜台上打着盹。我便趁着往进颠的功夫,左右打量起了这酒馆。

  红漆古瓦,雕窗木门。

  明晃晃的店里,装饰却是古色古香。前堂没有桌椅,只有些展示酒的货架。柜台旁,一挂小门帘,隔开了前堂后厅。

  这布局倒挺像鲁迅先生笔下,那孔乙己常去的咸亨酒店。只是门口的幌子上,写的却是“何来酒家”。

  那老板睡得还挺死,我那副拐行进时发出的“趷踏∽趷踏∽”的动静他是一点都没听见。

  我想着叫醒那老板,可叫了两声,他却没反应。

  我便要伸手去推,却看见了他胳膊旁摆着的旧算盘。便在那算盘上拨弄了两下,黑色的算盘子在他耳边“啪啪”响了两声。

  那老板这才惊醒,抬起了头。

  竟是个中年人,板正的国字脸,一字胡,上下打量着我,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妆画的倒挺像鲁迅先生,估计是为了在这古镇里生意好做,故意化妆成这样的。

  想着这有挺意思的事情,倒让我心情稍有舒缓。玩笑道:

  “老板,温两碗酒,一碟茴香豆。”

  可那老板却神情怪异的看着我,我也有些好奇,便问道:

  “没茴香豆吗?”

  仍是开玩笑。可那老板还是没说话,只是神情更怪异了。

  难道不识逗?我想道。可那老板却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道:

  “卧槽!睡懵了!睡懵了!我以为这是在家呢,还说你咋进我家里了。”

  “哈哈∽”

  我被这老板的滑稽事逗得笑了两声,却听那老板道:

  “诶,小兄弟,你这腿咋回事?偷书被打断的?”

  “你懂什么!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窃书!窃书不算偷。”

  “哈哈∽”

  那老板也笑了,随即又道:

  “那孔先生,我给您温碗黄酒?”

  “你这能温酒?”

  我好奇道。

  “开玩笑,这是本店特色。”

  说罢,老板指了指他身旁架着锅的的小炭炉。

  “来点尝尝?”

  “那就尝尝呗!”

  那老板倒也利索,自柜台里取出器皿,在身后的大坛子里打出黄酒满上,泡进那锅水里烫着。待温度适宜后取出,端正的摆到我面前。

  “请!”

  看着那那琥珀色的黄酒被加热后,辛气渐渐去尽。饮入口中微微发酸,入喉,口中却有香气反上。

  入胃,那温热的酒液却是极为熨帖舒服。直到此时,口中的回味才层层迸发。

  “呼∽好喝!就是没个下酒的小菜儿。”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老板却道:

  “这也是本店特色,怕的是有人醉酒闹事,处理着麻烦。

  不如不挣这钱,客人喝几两就走,不会久留,我也能落得个清静。”

  闻言,我挺羡慕这老板,便说道:

  “挺好,我现在倒挺想像您这样,在僻静处盘个小店。来客皆有缘,无事更清静的过。

  只是在这景区里,房租不便宜吧?”

  “嗐∽这倒没什么,铺面就是自家的。谈不上贵贱,就是有个事儿做,当玩儿了。

  倒是小兄弟你这想法,不太像年轻人啊。怎么了?生活上出变故了?”

  现在那黄酒的酒意已经上头,我也没觉得老板这话是否冒昧,可还是不太想跟别人谈自己的事。便道:

  “没什么,只是偶有所感。”

  酒馆老板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却仍说道:

  “年轻人嘛,总是能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一点点感悟出道理。

  这就是成长,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多事情。只是遇到事儿别逃避,要直面,先解决了事情再去想感悟。”

  他倒开导起我了,我想道。可依然仍是不想谈,便将剩下的酒喝了,想要结账走人。

  那老板见我表情变了,还一副闭塞视听的模样。他心中也上来一股子拧劲儿,非要开导我。

  只见他俯下身,在柜台里摸索。终于,自柜台下扯出了一杆长卷,似是一副旧画。

  我正好奇这老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见他抄起那杆画轴,抡圆了就朝我脑袋上招呼了下来。

  事情太突然,我又因腿伤躲闪不及,头顶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

  那画轴似是硬木做的,只一下便让我头昏眼花,几乎晕过去,赶忙伸手去扶柜台稳住身形。

  恍惚中却又听那老板道:

  “嘿∽你小子还挺抗揍!”

  紧接着一阵破风声响起,我头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次,我直接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了。

  那老板见我终于倒地,便自柜台中让出身来。背起我,撩开后厅的门帘走了进去。嘴里还嘟囔着:

  “来客皆有缘,无事更清静。

  啧啧啧,小子,你拨得动鬼算,咱俩就有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