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周六·10:30am

　　平安大厦·-3L·地下训练场

　　杜别、夏哲夫妻三人并不是独自来参加出城的相关培训，与他们一同来参加出城培训的人员数量很多。算上他们三人在内的话，有接近三十人之多。

　　因为他们这些接受培训的人要求到达的时间比较早，负责培训的专员并没有赶到。

　　而这位专员的身份，昨天在群里就隐隐有所透露，据夏哲猜测说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现年五十八岁的前董事长亲自来培训他们。

　　杜别不是很关心谁来培训他们，他现在对于来接受培训的人数已经感到很吃惊了。

　　三十人，听上去并不是很多，对吗？

　　换个方向思考，根据杜别之前看过的行动记录，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与B-47身处同一辆装甲车的成员共有快递员四人，司机一人以及机械操作员一人，两辆车的话就是共计十二人。

　　倘若这里的三十人都要前往华庭市，每两人需要搭配两名具备战斗能力的快递员。

　　那么光是人员的配置就需要足足十五辆装甲车。更别提还要携带各式各样的设备，车队的规模可能要达到三十辆车。

　　当初B-47所在的小队，仅仅两辆车都能被路过的晨兽盯上。这次超过二十辆装甲车的车队，被午兽乃至暮兽盯上杜别都不会感到奇怪。

　　所以说，杜别很是好奇，到底会是什么原因才会让高层做出去别的城市开设分公司这种疯子一般的计划。

　　倒不是杜别恶意诋毁领导，只是因为连他都知道这项计划失败率极高，而且只要失败了，整个公司都会陷入伤筋动骨的状态。因此一两位高层抽风可以理解，但这个计划竟然会被大部分高层同意，就这么推行下来，就连平安快递这座庞然大物都已经开始为这次行动运作起来。

　　甚至现在流民冒犯了公司的威严，杀害了公司的员工，这种会导致严重公关危机以及引发员工不满的重大事件都被放到了一旁，依旧调用了人力来准备这三个月后才开始实施的计划。

　　杜别突然想起了市长同他说过的事，平安快递现在这疯子般的计划是否与那有关呢？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身旁音响传出的咳嗽声突然把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杜别抬头看向了宣讲台，是培训专员在拍手吸引在场人员的注意力。

　　培训专员是一位老年男性，就是昨天内部频道中提到的公司创始人吗，可为什么没有那种领导的威严感？从外表看就只是身着正装的普通老人，看上去努力挺直了脊背但那略显佝偻的姿态，总让人感觉不到他实际上身材还算高大的事实。

　　不过有一点与普通老人很不像的地方在于，这位创始人的脖子上戴着厚厚的护颈，以及他的嘴部覆盖着目测就十分沉重的面罩。

　　杜别注意到他明明没有说话，但苍老的声音却在每个人的身旁的音响中传出，“麻烦各位安静一点，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杜别与夏哲夫妻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很快就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咽喉”，植入式的机械发声器官，属于义体的一种。在患者声带受损的情况下可以植入脑内，只要大脑不停止活动，就可以借由周围具有发声元件的机械装置发出自己的声音。

　　但实际上，义体与植入手术的价格远比直接治疗声带或是相关疾病来的昂贵，更别提身体免疫系统对于义体的排斥反应，抑制药物的价格可不便宜。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通过更换义体来治疗疾病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更何况作为安临市最大的民间企业，这位老人肯定有能力为自己更换活体器官。但他却依旧为自己植入义体，而不是更换一个声带来重新说话。这其中肯定有更深层次的、或是不得已的原因。

　　“很抱歉，通过这种方式与你们交流。”

　　面罩遮住了创始人的下半张脸，但老人那面罩下露出的上鼻梁却是深深垮下去的，而且上面还有着明显的半道疤痕。

　　【都说面具、口罩是加颜值的，为什么这一位这么丑啊。】

　　杜别听到旁白的话微微皱眉，很想斥责它一句擅自评价他人的外貌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现在他不可以说话只能暗自记下。

　　“首先，我需要感谢大家，感谢你们愿意出这一趟回不来的差。”

　　老人尽力挺直了他那弯曲的脊背，然后深深晚了下去，他鞠了一躬。

　　即使是最上层的领导在对他们施礼，在场的员工却没有一人去阻止他，或是客套什么。

　　大家都想看他会说些什么，会对他们许下怎样的诺言，会对他们讲出怎样的秘辛。

　　大家在接受这项任务的时候，都知道这将是有去无回的旅程。

　　那么也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会得知安临市最大的秘密，因为没有什么会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秦冷安购买骨灰盒的愿望绝非玩笑，她是认真的，而夏哲也是知道他们会就此抛尸在天穹之外，所以也没有去阻止妻子的行动。

　　就连杜别也，等等，这个不算。他知道自己可以安全来回，还可以带着大家一起。

　　“你们知道，平安快递成立于哪一年吗？”

　　老人拄着手杖，于宣讲台之上发问，声音从音响中传入他们耳中。

　　“新历1966年，距今二十六年前。”坐在前排位置，一位身着蓝色服饰的女性回答道。

　　杜别认出了那身蓝色制服，那是设备工艺部门的工作服、专门负责维护与调试机械设备的部门。

　　老人微微颔首，但他的眼神开始震荡起来，似乎点头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是很是痛苦，不过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错，正是新历1966年。我与其他两位创始人正好退休了，从安临市的外交部。”

　　安临外交部，那个定时向其他城市派出使者进行信息交互的部门吗？上次向其他城市派出使者是在几年前了，上次看到外交类的新闻好像都是在十年前了？

　　外交部与其他城市的交流，远不如平安快递来的频繁。但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正式交流，还是要靠外交部来进行的，这不是一家民企能够承担的重量。

　　难怪平安快递拥有去往其他城市的技术，创始人都是前外交部使者，他们自然懂得如何穿越城市间的漫长距离。

　　“我们三人利用在外交部的工作经验，在退休的那年成立了平安快递的前身。”

　　老人站在台上，注视着在场的员工，他的声音在场上回荡着。

　　“没办法，谁也没法接受学习了那么多结果工作了两次就要退休的命运。”

　　“说真的，我本以为我死了，死在不知道哪一次途中。直到公司把我叫回来，说是有一大批小家伙要去华庭出差，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活着，我竟然活到了现在。”

　　老人讲着一大堆无关的东西，像是在讲他的过去，也像在讲平安快递的过去。

　　“那我就该把我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你们，不求让你们平安回来，至少让你们能够完成任务。”

　　他说的话很残酷，但大家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老人的手杖在地上点了一下，发出了咚的声响，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外交部学到的第一件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大家开始回答出他们的答案与猜想。

　　“交流的艺术？”“其他种族的习俗？”“历史？”“其他种族的语言？”

　　杜别没有参与回答，因为他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人。

　　在大家的发言逐渐平息之后，老人缓缓摇头，然后否定了所有的猜测。

　　“错了，外交部教的第一件事，那就是告诉我们，天穹的本质是什么。它是保护了我们的障壁，也是囚禁我们的监牢，但它是我们的天空，但不是真正的天空。”

　　“记住，真正的天空远在天穹上方，是蓝色的。”

　　“？”“天穹不是黑色的吗？”“蓝色？”

　　疑惑的小声交谈在训练场响起了，即使是夏哲夫妻也拉着杜别谈论着。

　　蓝色的天空？杜别无法想象那个场面。

　　即使旁白同他讲述过，有太阳的地方，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着的，他但无法想象出来那个场景。就像现在告诉他天空是蓝色的，这样的话语在他脑中也仅仅只是文字，无法幻想出那副模样。

　　人怎么能够想象没见过的东西呢？

　　“就该如此，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好奇，天穹才无法束缚住你们，这样才算人类嘛。”

　　老人看着开始喧闹起来的场面，没有丝毫的不满。

　　【对外界好奇，天穹才无法束缚住你们？】

　　“第一件事，让你们重新拥有人的欲望。

　　而第二件事，让你们可以在天穹之外的地方活下去，永远记得天穹之外，禁止火光。

　　‘兽之光有黑夜的庇护，人之光是灾难的前兆。’，这是安临人在这近两千年的黑夜中得到的教训。”

　　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老人本就弯曲的脊背看上去更加佝偻。

　　老人的姿态让杜别有些疑惑，因为安临人的体质不该如此脆弱，福利院院长同样也是五十多岁，但是身体与精神的状况远比这位创始人好得多。

　　【这就是狩猎的时候，那些人不开灯的原因？】

　　“不过你们一定想知道，如果在天穹外发出光的后果对吧？”

　　老人带着寒冷笑意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手杖在地面轻点，空中投影出了影像。

　　“自己看吧，记录太多太多了。”

　　影像是监控回路拍摄的，看环境的布局陈设应该是某种型号的装甲车。影像的背景音是剧烈的轰鸣声。

　　［装甲车内的灯光尚未完全关闭，身着外骨骼装甲的乘客就已经高喊着模糊不清的人名强行扯开了车门。

　　看上去他想去救某个人，但是没有机会了。

　　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有某种奇怪的弯曲而修长的淡黑色透明物质贯穿他的身躯，从他脊背刺进、携带着他的器官破胸膛而出。

　　随着轰隆一声，他的尸体就倒在了车厢外的土地上，黑红色的血液涓涓的从外骨骼装甲的缝隙中淌出来，渗进缺水的土壤中。

　　他那身坚硬的外骨骼装甲并没有被奇怪物质贯穿，甚至于他身上穿着的那身舒适衣物同样没有破损。但，他就是这样死了，被开肠破肚的死了。

　　不只是他，车厢内其他的成员，同一时刻全部被击穿而死，他们有人还在伸出手去阻止那位开门的人，但显然来不及了。]

　　........

　　【等一下，不会吧，那个东西好像是，指甲？】

　　什么鬼？

　　胡扯什么.....杜别看着那些杀死人后又慢慢消失的古怪事物。

　　倘若真的按照旁白说的角度去看的话，确实很像是没有修剪而留长的指甲。

　　随着老人轻点他的手杖，新的影像被投影出来。

　　从视角看应该是无人机录下的视频，那些UI分布应当是治安署的无人机，而看漆黑的环境，应该同样是在天穹以外的地方。

　　[“死刑开始，请打开手中的应援灯。”

　　声音从录像用的无人机中传出来，视角在向下移去，有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物颤抖着行于荒芜的土地上。

　　听到命令后，那人颤颤巍巍的举起了应援灯，然后缓缓按下了开关。

　　圆锥形的棘刺从此人的腹部猛烈突出，然后背部又炸出了一道棘刺。仅仅一瞬间这位罪犯就已经化作了一个不成人形的刺球。

　　从应援灯中散发出的银白色微弱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土地，以及那被血染红的地面。]

　　大家都沉默了，毕竟真的有些吓人。

　　圆锥形棘刺至少数十公分的长度，底部的直径大约也有近十公分，而这位罪人一瞬间从身体的内部就暴增出几十上百根这样的棘刺，不少棘刺因为过于拥挤的关系像是穿模一般的叠在了一起，看上去太过诡异。

　　【靠，比皂角树都吓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皂角树，但是仅仅是被光线照到，一个人就瞬间化作了长满尖刺的刺球，杜别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老人看着沉默的员工，他只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的护颈与面罩，露出那缺失半个脖子的喉咙以及没有嘴与下巴的脸，然后他那沉重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

　　“我想你们现在可能知道了，那些高墙上的雾气发生器是做什么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