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沉默很快被打破。
光头小五忽然笑了起来,歪斜着眼睛看向三角眼壮汉,掏了掏耳朵道,“三儿,你刚才说啥来着?”
“我说……”三角眼壮汉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刚说出两个字,却又立马戛然而止。
砰!一个酒瓶子突地砸在了三角眼壮汉的脑袋上,酒水开了花,鲜血也开了花。
光头小五面色冷酷道,“算了,我不想听了!滚一边去,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三角眼壮汉挪了半寸脚步,但注意到村长海涛的眼神,随即又站直了身子,捂着血红一片的脑袋,色厉内荏道,“小五!你别太过分,我只是就事论事,在咱们村里,向来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不是什么拼狠斗凶的野蛮地方……今儿个这么多老少爷们在场,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你以为单凭一个酒瓶子就能堵住我的嘴吗……”
“一个酒瓶子是不行!”光头小五轻笑一声,忽然端起一个脸盆大小的瓷盘,猛然盖在三角眼脸上,飞起一脚,将三角眼壮汉踹倒在地,顺手抄起凳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三角眼壮汉身上。
鲜血一片片溅起,惨叫声一片片传出。
然而,四周并没有人上前拦阻,也没有人开口规劝一句。
司马北本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龙右递过来的一只鸡腿塞住嘴巴,只好干瞪着眼,看着光头小五暴躁地挥舞凳子。
片刻之后,三角眼壮汉身子一软,彻底晕死了过去。
光头小五这才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活动几下肩颈,舔了舔嘴唇,扭头对目瞪口呆的众人笑了笑,坐回桌边,长出一口气,拉起桌布擦了擦满是血污的双手,不轻不重道,“让大伙见笑了,家里养的狗突然发疯,搅了大伙的兴致……”端起一杯酒,一口吞进肚中,砸吧两下嘴巴,“赔罪一杯!大伙勿怪,继续吃,继续喝!”
众人依旧呆呆地坐着,没有一点想要举杯捏筷的意思。
村长海涛轻声叹息一声,捏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吧唧几下,皮笑肉不笑道,“吃吧,菜都快凉了。”
其他村民面面相觑一番,然后默默地拿起筷子,端起酒杯,沉闷地继续吃喝。
光头小五将一切收归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侧脸看向司马北,眨了眨眼睛道,“兄弟,你吃好喝好了吗?”
司马北连忙吐出嘴里的鸡骨头,表情微涩道,“你觉得我吃好了,那我就吃好了,你觉着我还没吃饱,那我也可以再吃一点。”
光头小五翻了个白眼道,“还吃啥呀,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咱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单刀直入吧!”
司马北点了点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油腻腻的双手,嘿嘿笑着吐出几个字,“好好好……从哪入?”
村长海涛哼了一声,冷冷瞥了司马北一眼,用筷子点指几下倒在地上的三角眼壮汉,忽然插话道,“就从三儿刚才说的切入……他说你是凶手,但没说明为什么你是凶手。原本呢,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规矩,应该先由三儿罗列你是凶手的证据,可眼下你也瞧见了,他开不了口,所以只能你自己简单说明一下。”
司马北愣愣地问道,“说明什么?说明我是凶手?但我不是啊!哪有凶手说自己是凶手的,很荒唐!”
光头小五抠了抠脑门道,“也没谁让你说你自个儿是凶手啊……这么滴吧,还是我来先粗略地讲一讲目前几个案子的情况,顺带也把三儿他们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凶手的原因交代一下,然后你再自证清白,这样就比较符合那些个正经侦探小说的破案流程。”
司马北又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是没什么意见,但你一定要说得粗一些,毕竟时间有限,别待会儿天都黑了还没讲完,影响大家的休息。”
村长海涛冷笑一声,“你倒是挺贴心,还关心其他人的作息起来了,顾好你自己,赶紧想一想等会儿要怎么编吧!”
光头小五见司马北似乎又要没完没了地扯皮,咳了两声,抢先一步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就开始讲了……说!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树上鸟多音杂乱,河里鱼多水不清!这一日,老王正在屋里闷头睡觉,忽地房门叩响三声,于是翻身下床,紧着衣袍,打开门这么一瞧,欸……”
场间所有人俱是表情呆滞地望着光头小五,下巴险些惊得掉在地上,从未想过先前那边狠辣的光头小五竟还有如此一面,听着光头小五叽里呱啦地讲着几桩命案,只觉得比小时候自己妈妈讲的童话故事还要令人入神。
几分钟后,抿了一口酒,光头小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忽然高声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有些细节省去了,但总体意思应该是讲明白了……”偏着脑袋看向司马北,挑了挑眉毛,“够粗吧?”
司马北收回下巴,鼓了鼓掌道,“厉害……不只是粗,而且粗中有细!你要是去做个有声书主播,绝对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村长海涛故意剧烈咳嗽几声,惊醒场间众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司马北,阴恻恻道,“小五故事讲得不错,我听得很明白……也就是说,海生和李静在指认你是凶手后都死了,咱们暂且不管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死的,但你确实是挟持小五跟了过去,这一点没错吧?”
司马北瘪了一下嘴巴,“是这样没错……但我是为了救李静……”
“那你救下她了吗?”村长海涛双眼微眯,冷冷问道。
司马北摇摇头,“还是晚了一步……准确地说,也不是晚了一步,而是被李静骗了,这一点小五队长可以作证,我之所以劫持他一起过去,就是想要多个人证……证明我做了些什么,证明我没做什么。”
光头小五当即帮腔道,“海生和李静的死确实与小满兄弟无关,我是亲眼看着那两个人怎么死的……”
村长海涛斜瞟光头小五一眼,撇了撇嘴道,“你这人做事向来马虎,就算有人当着你的面耍花样,你都看不出来……起码,我就从刚才你的讲述中,发现了两个可以动手脚的机会。”
光头小五紧皱眉头问道,“哪两个?”
“第一,在你们进入海生家之后,你们俩并没有待在一起,他让你上楼去查看李静在哪里,这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他和海生,以及地下室里的李静……如果他这时候对海生做了些什么的话,你是根本不知道的。”村长海涛竖起两根手指,不紧不慢道,“第二,你拉开地下室的房门后,他让你守在门口,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和李静交谈,那么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地下室光线昏暗,你根本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即便是他亲手杀了李静灭口,你也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是去救李静的呢。”
光头小五听闻之后怔了一下,摸着下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他在我上楼之前和海生说的那些话,听上去也不是想要杀人灭口的……”
“所以说小五你还是太单纯了,不懂人心险恶啊!”村长海涛长叹道,“你难道没想过他和海生串通一气演戏骗你和李静吗?只不过,海生也被他骗了,本以为能够金蝉脱壳,没想到却是中了他的毒计……”
司马北撅了撅嘴道,“你这就胡扯了啊……海生在安保大院指认过我是凶手,我怎么可能和他串通一气,逻辑不通嘛!”
“怎么不通呢,”村长海涛目光幽幽道,“让海生在安保大院指认你是凶手,恰巧是你这番布局的精妙之处,因为这样谁不会觉得你和海生之间有什么猫腻,然后你再劫持小五过去,按照事先和海生商量好的剧本演一遍,杀了李静和海生……”
光头小五顿时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司马北,瞪大眼睛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狗屎剧本杀情节……”司马北面色难看道,“我根本没有杀死李静和海生的动机啊!”
村长唇角微微上翘,“不!你有!而且,你有两个动机!”
司马北沉声道,“说说看,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瞎编……”
村长海涛大有深意地笑了笑,缓缓说道,“第一个动机,那个穿短裤的外来人确实是你杀的,而且海生和李静真的目睹了你行凶的整个过程,他们两人的区别是,海生是你的帮凶,而李静全然不知情,是纯粹的目击者。海生协助你杀了那个穿短裤的,你再帮海生杀了李静,这是你们两个事先约定好的,但海生不知道的是,你还想杀了他……”
刻意停顿了一下,村长海涛扭头看了看坐在另外一桌的海燕,继续道,“第二个动机,牵扯到你的真实身份……你确实是一个侦探,但你不是张小满,而是叫司马北!你和张小满的不同之处在于,张小满不会滥用私刑,而你却是嫉恶如仇,以前就有过杀死罪犯的经历,你憎恨所有造下罪孽的恶人,憎恨法律不能将他们都绳之于法……”
“所以,你这些年费尽心思把他们聚在岛上,而后设计将其……一一杀死,这就是你构建的无人生还大戏!”
“老王是你杀的,神父是你杀的,道士和赵文彪也是你杀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我说的对吗,司马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