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快点进去，到这就跟到家一样。”

　　黄钟打开大门，黄丁丁领着小芳先跑进去。

　　黄钟拎起提包和面袋子，沉甸甸的，亏得赵大嫂领个孩子，抱个孩子，怎么带过来的？

　　赵大嫂抱着铁蛋儿进院，四下打量，忍不住赞叹道：“小黄，你这小院真不错！”

　　她也知道，城里不像是农村，住房都比较紧张。

　　她们娘仨乘坐火车，上午就到了京城。

　　赵大嫂拿着信上的地址，一路打听，转悠了两三个小时，还真找到黄钟家所在的胡同。

　　进了屋，黄丁丁就给二娘端来水，赵大嫂笑呵呵地说：“刚才你们邻居，给我们娘几個整水喝了，他们还夸丁丁了呢。”

　　小芳也掏出来一个馒头：“这是一位老爷爷给的，还叫俺们去他家吃饭呢。”

　　“那老爷子热心肠，给了俩白面馒头，小芳吃了一个。”赵大嫂望望黄钟，“小黄，你这邻居处得都不错，我一说是老家来找你的，都可热情啦。”

　　一边说着，她就一边解开提包：“过来也没啥带的，给丁丁拿了半面袋子苞米面，丁丁以前就喜欢吃我烙的大饼子。”

　　赵大嫂从提包里翻出来不少东西，都是农村的特产。

　　“大嫂，这大老远的，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啥？”黄钟嘴里念叨着，心里却感觉格外温暖。

　　黄丁丁很快用自己的奶瓶冲了一瓶奶，然后塞进铁蛋的嘴里。

　　小家伙是个聋哑儿，面色白里透着青，一瞧就不健康，吃奶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

　　黄钟也大致猜到赵大嫂的来意：“嫂子你不用担心，明天咱们去医院，好好给铁蛋瞧瞧。”

　　“好好好！”赵大嫂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

　　这一趟，她就是专程来给孩子瞧病的。

　　“赵大哥怎么没来？”黄钟问问老赵的情况。

　　赵大嫂脸上现出欣慰之色：“他现在是剧团的台柱子，正排新节目，没有时间，我跟他说，伱这也不是外人。”

　　黄钟稍稍安心，看样子不是因为别的原因，那就好。

　　聊了一阵，黄钟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买菜，顺便还用公共电话，往公司打了一个，告诉丁猛也回来，老家来人了。

　　别看原来的废品收购站不咋地，好歹也装了电话，这倒是方便不少。

　　等黄钟回到家，丁猛已经先回来了，正和赵大嫂在厨房做饭呢。

　　黄钟把买回来的排骨放到高压锅里，家里已经办了煤气本，不需要再用煤炭炉，做饭着实方便不少。

　　另外黄钟还买了好几样熟食，又炒了几个青菜，弄了一大桌子，好不丰盛。

　　“小黄啊，这菜也太多了。”赵大嫂嘴里忍不住埋怨，这得花多少钱啊。

　　“二娘，我爸爸有钱！”

　　黄丁丁就这句说得最顺溜，说完她自己也嘻嘻两声，又补充一句：“我也有钱。”

　　说完她就撂下筷子，噔噔噔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塞到赵大嫂手里：

　　“二娘，这是我攒的钱，还想给你买一台电视呢，就给铁蛋儿先治病吧！”

　　赵大嫂往信封里瞧瞧，都是一张张崭新的大团结，估摸着能有五六百块。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落在信封上面。

　　黄钟瞧着自家的小棉袄，又是欣慰又是埋怨：真没白吃你二娘的奶水，可是你还叫不叫你二娘好好吃饭了？

　　“丁丁啊，二娘不能要你的钱。”赵大嫂爱抚地摸着丁丁的小脑瓜，来之前，她心里多少还有点顾虑，都说这人一进城，眼光就高了。

　　现在看来，丁丁还是原来的丁丁，小黄也还是原来的小黄，感情一点都没变。

　　黄钟当然不会叫闺女花钱，到时候，他结算医药费就好。

　　于是又把话题聊到给铁蛋看病上边，黄钟的意思，最好找个熟人，不过他还真没医院方面的关系。

　　闷葫芦一般的丁猛忽然说道：“姐夫，我听蒋大美念叨过，她舅舅是医院的，好像在什么贞医院。”

　　“那吃完你跑一趟给问问。”黄钟也不客气。

　　其实蒋大美和胡小二他们这些人，最近变化挺大的，也并非一无是处。

　　丁猛呼噜噜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就骑着自行车跑了，不大一会，就驮着蒋大美回来。

　　她舅舅正好是安贞医院儿科的，约好明天去医院。

　　“猛子，把大美送回去。”黄钟瞧着人家姑娘要走，丁猛还戳在那不动弹，就连忙推了他一下。

　　“外边还大亮的呢，她自个能回去。”丁猛瓮声瓮气地说着。

　　“你赶紧去吧，别墨迹！”黄钟恨不得踹他两脚，就你这样的，小心打一辈子光棍儿。

　　第二天，黄钟把其他事情都放下，陪着赵大嫂去医院，蒋大美自然也跟了去。

　　在经过详细检查之后，铁蛋是心脏的问题，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这下赵大嫂有点为难，她没带多少钱。

　　黄钟则直接交了押金，办理好住院手续，让赵大嫂在医院安心照顾孩子。

　　等黄钟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丁猛已经做好饭，就等他回来吃呢。

　　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小芳可乐坏了：“丁丁，电视还带颜色呢！”

　　黄钟拍拍她的小脑瓜，瞧着小丫头还穿着自家做的小花布鞋，心里琢磨着，等铁蛋的病情稳定之后，就给这俩孩子都买点新衣服，这大夏天的，小姑娘穿个小凉鞋多好。

　　正琢磨着呢，就看到小李子急匆匆地进院：“黄老师，出国的事情定下来了，你可得跟着压阵才成，有照片没，办护照用！”

　　这是好事啊，黄钟问问，NHK那边，一共给了十五个名额，负责所有的开销。

　　“十五个人，有点少啊，抠门！”黄钟咂咂嘴，乐坊现在一共二十多名成员，得压缩一半。

　　另外还有学校那边，也得出几位带队的领导和老师，这年头，为了一个出国名额，都能抢破脑袋。

　　黄丁丁从柜子里把爸爸的照片翻出来：“李伯伯，我也想去。”

　　李成儒笑着摸摸她的小脑瓜：“我看有点悬，这也就是咱们公司自己说了算，要是叫他们乱搞的话，你爸爸的名额估计都得叫人给顶喽。”

　　这个还真不是瞎说，前两年就发生这样的事：去国外演出，最后去的都是不相干的人，主演愣是没去上。

　　黄钟把闺女抱起来，放在腿上：“没事，老李你跟对方交涉一下，丁丁的费用，我自己承担。”

　　哈！

　　小家伙嗖的一下，从兜里掏出几张自己的照片，看来早就准备好啦。

　　黄钟揉揉闺女的脑瓜：“记着点，等铁蛋出院，跟你二娘他们照张相。”

　　这年头照相，都得去照相馆，黄老师琢磨着，有空得去买个相机。

　　黄老师，笑嘻嘻，手里拎着个照相机，啊呸！

　　第二天，黄钟骑自行车先去了趟医院，把买的早饭带过去，然后才去自己学校。

　　大门口的门卫，终于认识了黄老师，顺利放行。

　　黄钟先找到安教授，把基本情况跟他说了一下，去了黄钟本人，还剩14个名额，乐坊最少是12人，那就只能再有一名带队的领导和一位教授同行。

　　这种事也不是安教授能决定的，必须是校领导负责安排。

　　不过黄钟先声明：乐坊的成员，由他们公司进行选拔，这是原则问题。

　　别到时候，真安排一些歪瓜裂枣进去，那黄老师不得哭晕在厕所？

　　安教授为人耿直，所以很支持黄钟的想法：谁表现好谁上，这不是天经地义嘛。

　　结果这件事，大大出乎安教授的预料，消息传出去之后，据说，走后门的人都找到学校一把手那里。

　　这年头，出国的诱惑力，实在太过巨大。

　　校方的两名人员怎么安排，黄老师管不着，他就负责自己的乐坊。

　　作为一名学生，黄钟终于正儿八经地在学校上了一天学，主要是把乐坊成员改编的曲子给过了一遍。

　　还真别说，其中有两首亮眼之作。

　　等到下午放学之后，黄钟就把这些人叫到定好的饭店，说好要请他们吃饭的。

　　开业那天，这些人早早就被负责的安教授给领走。

　　一共摆了三桌，以黄钟的师妹居多，师弟只有冯小泉和吴童等寥寥几人。

　　等到菜肴陆续上来，曾格格就笑嘻嘻地朝黄钟竖竖大拇指：“师兄，大气，都是硬菜！”

　　她家条件比较好，正黄旗，所以人家这个“格格”可不是随便叫的。

　　但是曾格格知道，有些同学家里生活水平一般，平时在学校食堂都省着吃，难得出来享用一顿大餐。

　　“那当然啦，师兄什么时候小气过？”宋菲也美滋滋地瞥了黄钟一眼，然后用筷子往黄老师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黄老师轻咳一声：“可是有人小家子气啊，我先通知大家一件事，这次出国，乐坊这边，只有十二个指标。”

　　啊？众人都是一愣，全部下意识地停下手里的筷子。

　　乐团成员一共二十多，那岂不是得刷下去一半？

　　大家彼此望望，感觉气氛不像最开始那么融洽，彼此一下子就变成竞争关系。

　　谁不想出国见见世面，而且还涉及到以后的利益呢。

　　要是乐团真在国外受欢迎，黄师兄还说要进行商演，发售磁带什么的。

　　冯小泉和吴桐都感觉，后背怎么有点凉飕飕的呢？m.

　　于是小哥俩赶紧缩缩脖子，闷头吃饭，反正出国也没他们啥事：这些小姑奶奶，不会要上演全武行吧？

　　本来好好的一顿饭，忽然有点难以下咽的感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