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依旧稳稳坐着，不慌不忙地夹着菜，一双眼睛，却在观察着各桌的反应。

　　关键时刻看人，这也是黄钟多年来总结的经验。

　　二十几名姑娘，表情各异。

　　像是宋菲，脸上就满满都是自信。

　　也有的眼珠不定，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都够好几台大戏了。

　　冷场了好几分钟，黄钟这才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说道：“咱们选人，就看两点，德与艺，我提议，古筝班的林玲，二胡班的宋菲，长笛班的曾格格，这三位是乐坊的负责人，这个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冯小泉第一个举手，然后就感觉左右两边的腰眼都是一痛，他龇牙咧嘴，再也不敢吭声。

　　“下边举手表决。”

　　黄钟并不准备搞什么黑幕，女子十二乐坊，是他非常重视的一個组合，绝对不允许出问题。

　　他提议的三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一号选手，所以大家很快就齐刷刷地举手。

　　就算有心里不服气的，可是也不好表达出来。

　　都是一个学校的，谁有多大本事，有目共睹。

　　黄钟继续说道：“考虑到乐器的搭配，再参考个人能力，我再提议其他成员，何飞飞……”

　　一个个名字从黄钟嘴里说出来，被点名的一脸欣喜。

　　等到最后，十二个人名落地，剩下的姑娘们，脸色都不大好看。

　　一位姑娘咬了半天下嘴唇，终于忍不住说道：“黄师兄，我觉得，在演奏扬琴方面，我并不比何飞飞差呀。”

　　还真有几个人都出声表示支持，现阶段，学生们之间的水平差距，并不算太大，都是打基础的阶段。

　　黄钟望了一眼，记得这位师妹叫李春梅，演奏的水平，和他提名的何飞飞，基本在伯仲之间。

　　而且李春梅的形象，还要更好一些，气质比何飞飞更为出色。

　　于是黄钟笑道：“今天我看了大家交上来的谱子，感觉何飞飞改编的曲子《茉莉花》很不错，在这方面，比李师妹略胜一筹。”

　　迎着黄师兄平和清澈的目光，李春梅也点了一下头：“我会努力的！”

　　有了带头的，大伙也就七嘴八舌地说上了。

　　大家不敢和宋菲以及曾格格她们比，但是剩下的那些位，差别并不明显。

　　整个队伍，瞬间分为两派。33小说网

　　好家伙，黄老师的耳朵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只鸭子？

　　冯小泉和吴童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黄师兄：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黄钟却一点也不着急，他拍了下手：“那就这样好了，我们女子十二乐团，正好成立一个主团，一个副团，我相信，以后我们演出的机会很多，一个乐团肯定也忙不过来。”

　　“然后呢，主团和副团的成员不是固定的，比如说李春梅你，过了一年，琴艺大进，那就可以被调进主团；反之，现在进了主团，不思进取，那就只能被别人取代。”

　　眼下这种局面，黄钟也早就预料到，所以心里也早有安排。

　　这样一来，即有合作，又有竞争，才会形成良性循环。

　　看到再无异议，黄钟这才笑着拍拍手：“再不吃的话，菜都凉啦，开吃！”

　　姑娘们这才重新动筷，气氛又渐渐活跃起来。

　　不过也能瞧出来，副团里面的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几分不服气，估计是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苦练一番。

　　黄钟自然是乐得如此，这种良性竞争，也是好事。

　　有黄老师协调，乐坊这边总算是稳定下来。

　　可是学校那边，却为了两个名额，展开了各种明争暗斗。

　　等黄钟转过天来取宋菲她们的照片，竟然听说，有几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也要求加入乐坊。

　　而且人家的理由很强悍：水平比学生高啊。

　　不过想想老师们脸上的褶子，黄钟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再成立一个大妈乐团。

　　还好校方还是要脸的，最后被校长给挡下来，人家一群小姑娘里面混进几名老阿姨，成何体统？

　　而且带队的两个人也确定下来，一位是安教授，另一位是主管民乐系的杨主任，都中规中矩，并没有出现什么辣眼睛的事。

　　黄钟并不知道，其实这背后风波连连，但是最终都被校方给压下来。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校领导看到了黄钟身上巨大的潜力，这才没扯后腿。

　　安排完出国访问的人员，黄钟就把时间更多地放在医院里。

　　铁蛋儿住了一周院，也就顺利出院，先天性的心脏疾病，一下子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只能维持着。

　　即便如此，小家伙也欢实了不少，令赵大嫂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黄钟爷俩就陪着在京城逛了两天，黄丁丁还张罗着去了北大照相馆。

　　赵大嫂坐在中间，怀里抱着儿子，黄丁丁和小芳左右站立，脸上都绽放着花朵般的笑容。

　　这一瞬间，也被摄影师永远地定格下来，作为美好岁月中一段难忘的回忆。

　　黄钟并没有跟着照相，毕竟老赵没在这，叫黄丁丁和她二娘合影就好。

　　前后半个月的时间，赵大嫂早就惦记家里，急着回去，黄钟也只能给他们买了回程的车票，还是托人买的卧铺。

　　送站的时候，丁猛也来了，还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大纸壳箱子，给送上火车。

　　这是一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是黄丁丁叫爸爸帮着买的，花了小家伙四百八十元。

　　赵大嫂当然不干，黄钟倒是乐呵呵地劝解：“丁丁孝敬她二娘，应该的！”

　　黄老师心中也很是安慰：这闺女，懂得感恩，不愧是我家的小棉袄！

　　“丁丁，和你爸啥时候回老家，二娘等你。”赵大嫂眼圈都红了，这台电视机，真令她激动。

　　不单单因为这是村里第一台电视机，更因为这里面所代表的浓浓情意。

　　等列车缓缓开动，被爸爸抱在怀里的黄丁丁终于又哭得稀里哗啦，小脸最后都花了。

　　黄钟贴贴闺女的小脸儿，然后就听到小棉袄抽抽搭搭地问他：“爸爸，啥时候还能再去走穴啊？”

　　“走穴的话，怎么也得到年节。”黄钟心里憋住笑，小家伙把好不容易攒的钱花光了，这是又惦记着赚钱了是吧。

　　黄丁丁掰着小手指算了算，现在才六月份，过年还得好些个月呢，不免有点失望：

　　“爸爸，要不咱们还是混剧组吧。”

　　这次黄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好，咱们家，就指望着丁丁赚钱养家呢！”

　　红楼剧组那边的王导，也打电话叫他过去，要在正定那边拍摄薛蟠的戏份。

　　正好出国访问演出是六月末，黄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用了。

　　去公司这边转一圈，有李成儒，黄钟格外省心。

　　第二本磁带的歌曲已经确定下来，歌手们大多都在录音棚呢。

　　黄钟也想去瞧瞧，于是就被胡小二给领到百花深处胡同。

　　从护国寺过去，是一条狭长的小巷，两边都是砖墙，被阴面长着青苔，在闹市之中，显出几分清幽之意。

　　这里从前是种植花卉的地方，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显得十分文雅的名称：百花深处。

　　胡同的名称大多比较接地气，什么烟袋斜街，耳朵眼儿胡同等等。

　　像这么雅致的，还真不多见。

　　黄钟来这，主要是因为这里有著名的百花深处录音棚。

　　录音棚创建于1981年，据说设备方面的投资高达近千万，是当时全亚洲都排的上号的录音棚，在那个年代，绝对的大手笔。

　　这里曾经是音乐的圣地，像是唐朝、黑豹等等的歌曲，都是在这录制的。

　　上辈子黄钟曾经来过这里，只不过已经物是人非，早就没有了眼前这种老旧幽深的模样。

　　所以他还是很怀念的，推着自行车，自行车上坐着黄丁丁，车轮缓缓旋转，丈量着斑驳的石板路，仿佛在丈量岁月。

　　黄钟还吊着嗓子，嘴里还轻轻哼哼着：

　　“人说百花地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黄老师，您这啥歌，唱得我心里毛毛的？”胡小二也推着自行车，总感觉后背凉飕飕。

　　黄钟也微微一笑：这首歌喜欢的人是真喜欢，但是不喜欢的人，那是真听不下去。

　　“哼，阴阳怪调！”前面已经望见录音棚，正有几个人从大门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方面大耳，戴着眼镜，面容气派。

　　胡小二刚要炸刺儿，一瞧这位的相貌，忍不住躲到黄钟身后。

　　他平时在电视里没少看到人家，也没少听人家的牡丹之歌。

　　黄钟也认出对方，这不是蒋老师嘛。

　　蒋老师风头正劲，在春晚上演唱一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广受好评，如今正春风得意。

　　他那带着几分挑衅的眼神，正从镜片后面朝黄钟望过来。

　　“蒋老师，您怎么说也是前辈，这么贬低我一个小年轻不好吧？”黄钟倒是乐呵呵的，说完还主动伸出手。

　　蒋老师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以为黄钟是主动示好，于是也矜持地伸出手。

　　却看到黄钟抓起蒋老师身旁一个男子的手，使劲摇了几下：“侯老师，我最喜欢听您的相声，太哏儿啦。”

　　蒋老师抬起的手只能尴尬地抓了抓头：小子，你故意的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