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悬崖

　　惭愧归惭愧，工作还得继续。

　　接下来一段时间，高斌利用自己的掌握的资源和渠道，截获了不少情报。

　　江边公寓，高斌提前将无线电监测车调离这个区域，趁机让赵春芳发报。

　　发完报，高斌帮着收起天线，对赵春芳说：

　　“这里以后别在发报了，下次换地方。”

　　“不安全了吗？”

　　“同一个地点不能连续发报，这是规矩，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知道了。”

　　...

　　又一个月过去，气温明显回升了不少，白天正午的时候，高斌甚至感觉有点热。

　　今天是周六，他照例到厅里上班，晚上下班回家跟顾秋妍说：

　　“明天我休息，要不要带孩子去公园转转？”

　　与其说陪孩子，倒不如说是陪顾秋妍。

　　自从高斌告诉他张平汝的死讯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但在高斌和孩子面前一直强撑笑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高斌想让她开心开心，毕竟生活还得继续。

　　两人早就心意相通了，高斌什么意图顾秋妍很清楚。

　　其实她也意识到这样不好，于是顺从的说：

　　“行啊，不过别带薇薇了，你陪我去转转吧？”

　　“当然好。”

　　翌日，俩人吃完早饭，背着薇薇，偷摸离开家，去了附近的公园遛弯。

　　他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也聊了很多未来。

　　说着说着，顾秋妍开始嚎啕大哭，得亏这会儿公园没什么人，否则还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呢。

　　哭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哭干了，这一个月来积攒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又让你看笑话了。”她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仁。

　　“呵呵，我看的好少吗？”

　　“去伱的，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这话说得，从我们成为搭档的那天起，我们不就只有彼此了吗？”

　　顾秋妍抱着高斌，又要哭。

　　“好了，别让人看了，那才会笑话呢。”高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嗯，谢谢，有你真好。”

　　“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个干嘛？”

　　“那说点别的，前些天老魏跟我传达任务，跟我说了你的担心。”

　　高斌点了下头：

　　“整整6年了，什么都没查出来，高彬肯定会把目光再次投到我身上，这次我恐怕没那么容易逃脱。”

　　顾秋妍大惊：

　　“他又盯上你了？”

　　“我能感觉得出，身后有一双眼睛若有若无的盯着我，是不是来自高彬我不清楚，但这一次，我们不能抱侥幸心理。”

　　“你想怎么做？”

　　“找机会，你带着薇薇和刘妈，还有这些年我们攒的家当，去佳木斯，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们过江！”

　　顾秋妍抓着高斌的胳膊死不放手：

　　“你要我们逃走？”

　　“不是逃，是提前过去安顿好，等我过去。”

　　“我不去，让刘妈带着薇薇走，我就在这儿陪你！”

　　高斌没有发火，他知道顾秋妍的性格，有时候特别任性，这么多年，虽然改了不少，但本性难移啊。

　　“听我说，还记得我们当初打得那个赌吗？”

　　顾秋妍愣了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当时就计划好了？”

　　“是啊，你肯定要骂我老谋深算了吧？”

　　顾秋妍是想骂，但是骂不出口，她很清楚高斌这么做是为了谁。

　　“听我的，相信我，你们先去，安顿好之后，我就去找你。”

　　“可是为什么要到苏联呢？”

　　“苏联只是中转，在海参崴待两年，等一切稳定了之后，我们南下去香江，以后就在香江定居了。”

　　“为什么？你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跑？”

　　高斌苦笑：

　　“你真以为上面不知道我们捞了多少钱？”

　　顾秋妍不说话了，现在高斌身处要位，上面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可当一切结束，清算在所难免。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两年前我让人在海参崴买了一座庄园，很漂亮，足够我们一家四口享受天伦之乐。”

　　顾秋妍短时间内情绪变化太大，脑袋嗡嗡的，已经跟不上高斌的节奏了。

　　“那为什么我们不一直住在那？”

　　高斌摇了摇头：

　　“住不了多长时间，海参崴是苏联远东地区最大的城市，也是有名的军港，以我对他们的了解，等战争全面胜利以后，为了确保安全，他们会对海参崴进行封闭，将外国人赶出海参崴。”

　　这不是他瞎猜，这是事实，而且远东地区对华人普遍不友好，高斌不认为自己能在那里立足，虽然可以靠金钱开到，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顾秋妍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在苏联接受培训，有很多老毛子朋友，自然不觉得这会是个问题。

　　但她知道，高斌的顾虑一定有她的道理，自己跟着走就是。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开春吧，找机会以回老家探亲的理由，带着孩子和刘妈一起回去。”

　　“老魏呢？”

　　“老魏那边什么都不用说。”

　　“可我们要是走了，他会不会受连累？”

　　“不会的，别把老魏当傻子，有些事他看的很清楚。”

　　“我知道了，要不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顾秋妍多少有些担心。

　　“不行，我得留下跟警察厅的人周旋，这样才能确保你们安全抵达海参崴，再说你们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他们拦不住我！”

　　听到这句话，顾秋妍才安心了一些，以高斌的能力，他要是想跑，没人能挡住他。

　　“我知道了，都听你的。”

　　“嗯，这件事先被跟薇薇说，童言无忌，要是不小心说漏嘴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我明白，放心吧。”

　　挽着高斌往车上走，顾秋妍突然问道：

　　“春芳怎么办？你要是走了，她一定会被调查的。”

　　高斌也没决定好怎么安排赵春芳，一时间有些为难。

　　顾秋妍大方的说：

　　“让她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而且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得给人个交代。”

　　“你能接受？”高斌十分诧异。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你的情债，我这个当老婆的也得负责任。”

　　高斌比了个大拇指：

　　“大气！”

　　“滚蛋，快别气我了，要不是春芳那丫头懂事，我才不会这么干呢。”

　　高斌还能说什么？顾秋妍说啥是啥呗，人家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

　　“行，到时候你们一起走。”

　　其实顾秋妍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恐怕不能给高斌生孩子了，如果让高斌一辈子无后，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让赵春芳跟着，也是为了高斌。

　　...

　　一转眼到了春天，高斌知道，顾秋妍她们该走了，如果再不走真就没机会了。

　　厅里对他的监视越来越严，有好几次他都发现了身后的尾巴，都是生面孔，高斌从财务那边，通过线人费的细节，查出了这帮人的来历，是高彬从新京调来的人。

　　时间紧迫，趁着他去上班的时候，让顾秋妍和刘妈他们打车去火车站，赵春芳拿着票提前在那等候。

　　等跟踪的人发现高家几天都没有第二个人影，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而这个时候，顾秋妍他们早就迈出国门，正在前往海参崴的路上。

　　她和赵春芳都会说俄语，再加上高斌提前安排好接应的人，一路上非常顺利。

　　这天，高彬似乎安耐不住，在办公室里试探他。

　　“你女儿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小孩子总是无忧无虑。”高斌点了根烟，微笑说道。

　　“哦，很久没见她了，有空咱们两家一起坐坐？”

　　“那当然好，不过最近不行。”

　　“哦？”

　　“秋妍带着孩子回佳木斯探亲了，准备在那边住一个月。”

　　“是探亲？不是跑路？”

　　这一句话，将之前的和谐全部粉碎，相当于撕破脸了。

　　“这话什么意思？”高斌还在演戏。

　　“呵呵，6年了，我一直在找那个潜伏在警察厅的人究竟是谁，我很早就怀疑过你，但因为没有证据，再加上那次爆炸，我不得不放弃对你的怀疑。”

　　听着对方自顾自的说，高斌却不为所动。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之前对顾秋妍说的话都是骗她的，不这样骗她，她是不会走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因为自己要是跑了，组织上没法交代。

　　他准备用自己的牺牲，换顾秋妍她们的自由。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高斌，你真的叫这个名字吗？”

　　“当然。”

　　“看来咱们俩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一根烟抽的差不多了，高斌掐灭烟头，冷静问道：

　　“你就认定是我了？”

　　“本来只是怀疑，但你把家人都送走了，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那你准备怎么做？杀了我？折磨我？”

　　“不不不，那太粗鲁了，你我暗地里交锋六年，我有太多疑问了，能麻烦你给我解答一下吗？”

　　高斌笑了：

　　“行，反正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他晃了晃烟头：

　　“这根烟在毒药里泡了很久。”

　　高彬面色大变，想要叫人来，却颓然道：

　　“是了，你早都安排好了，不可能给我翻盘的机会。”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高彬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没了活力。

　　失败了，在跟眼前这个男人的斗争中，输得彻彻底底。

　　满肚子的疑问也问不出口，因为没有意义了。

　　高斌的脸色开始发白，嘴唇慢慢变青，可眼神依旧明亮无比，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光，能亲眼看到高彬这副模样，他觉得值了。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谁都没说话，当高斌咽下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对面那位高彬喷了一口老血。

　　可惜，高斌看不到这一幕了，但他要是自己把对方气的吐血，一定非常开心。

　　...

　　两年后，海参崴的一座海滨庄园内，刘妈拿着一封信交给顾秋妍。

　　“这是？”顾秋妍情绪不太好，刚来这边的时候，她对未来充满希望，想着把家打理好，等高斌过来，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

　　可等啊等，等啊等，一直没见到人影。

　　她开始日思夜想，担心高斌是不是出了意外，可她又不敢找人打听，生怕破坏了高斌的安排。

　　就这样一直等了两年，她有了不好的预感，甚至随着时间流逝，内心已经不抱希望了。

　　直到刘妈拿出这封信，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是几个小时后，春芳和薇薇守在窗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信呢？”顾秋妍撑着身体爬起来。

　　“在这儿。”赵春芳将信交到她手上，泪眼婆娑，显然，她已经看过信了。

　　顾秋妍双手颤抖，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都没能压下狂跳的心脏。

　　她咬着嘴唇，双手捧着信纸阅读起来，两眼渐渐朦胧...

　　...

　　三年后，赵春芳收到了第二封信，也是高斌给她们准备的后手。

　　他早就在香江做了两手准备。

　　当他们收到信的时候，便可以着手卖掉庄园，然后前往香江了。

　　几十年后，化名顾文和赵芳的二人，已然成为香江最大的包租婆，直到那个时候，她们才在高斌的遗像前，骂处理几十年前就想骂的话：

　　高斌，你就是个大骗子！

　　...

　　虚拟空间中，高斌随空飘荡。

　　这是他经历时间最短的世界，可做的事却是最多的。

　　6年时间，他传递出的情报，大大小小加起来上百份，直接或间接帮助了无数人，他的功绩是伟大的，可因为最后的选择，让他在那个世界中默默无闻。

　　甚至死后还有人骂他骗子，混蛋。

　　值得一提的是，老魏因为他的选择，背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这都是小事，得益于跟高斌搭档这些年积攒的功劳，这么一个处分并不影响他名留史册。

　　“花花，这个世界真残酷，我不想再经历了。”高斌颇为感伤的说。

　　他虽然离开了那个世界，但还没有完全释怀，他担心自己安排的后手出现意外，导致顾秋妍和赵春芳的后半辈子颠沛流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宿主应该向前看。”花花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是啊，往前看，别回头。”高斌调整好思绪，再次问道：

　　“所以下个世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