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第十五天，距离春节还有十天，各家公司都在忙着年底聚餐，忙着收帐，忙着做春节假期前的最后准备工作。林小树一直坐在办公室等一个早应该打来的电话，然而五天过去了，陈昭泉却没有任何消息。

　　阿涛倒是搬走了，在失踪后的第二天，趁林小树不在的下午。他在电话里解释，裴晓芳因为上次他出去谈生意联系不上又哭又闹的，非让阿涛搬过去和她一块儿住不可。“女人嘛，唉！没办法。”阿涛在电话里叹息道。

　　林小树还记得阿涛在谈恋爱之前，曾不止一次讽刺那些怕老婆的男人，拍着胸脯向林小树表示，以后即使有了女朋友也不会对她言听计从，然而谈恋爱这回事，好像站在一棵苹果树下，你看到的果实未必甜也未必酸，只有摘下吃过才知道。

　　林小树虽然对阿涛出卖自己感到失望，但仍旧向阿涛表示祝福，希望他们能好好的过下去。上次阿涛失踪以后，裴晓芳来找过林小树，她焦虑不安的神情告诉林小树，她是个好女孩儿，真的喜欢阿涛。

　　阿涛走后，林小树忽然觉得宿舍里空荡荡的，那张床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阿涛走后的第二天深夜，他忽然抱起那张床远远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附近，深夜的一声巨响，惊喜了不少邻居。林小树呆呆的望着窗外忽然亮起的灯光，忽然觉得到做决定的时候了。

　　元旦过后第十六天早上，林小树和往常一样戴上“集数眼镜”，在紧闭的窗帘后打了一套太极，阿涛床铺空出的地方让他有更多活动的空间，在半空中行走已然如履平地。

　　上午八点半，陈昭泉刚刚走进“乔基大厦”的门厅，看见林小树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正对他的一面的半幅版面上刊载有“乔基科技”的招聘广告。

　　“林经理，这么早。”陈昭泉笑着和林小树打招呼。

　　林小树向陈昭泉笑着点点头，把报纸还给保安，随他一道走进电梯。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林小树忽然问道：“你怕不怕电梯失控忽然掉下去？”

　　“有你在，我为什么怕呢？”

　　一问一答，双方的心里已经了然。林小树与陈昭泉默契的看着对方，似乎等这个机会已经等的足够久。陈昭泉路过办公室走廊，见隔壁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女职员在打扫卫生，他站在门口*交代道：“上午我和林经理在办公室开会，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赵总找你怎么办？”

　　“不会的，赵总去市里开会，下午才回来。”

　　“好的，陈总。”

　　林小树十分清楚陈昭泉这句交代也在提醒他到了摊牌的时间。陈昭泉的办公室仍旧没有锁，他拧开门把，推门进入，请林小树坐在沙发，即使这么重要的谈话，他仍然没有把门落锁，可见他对下属比锁更让他放心。

　　没有寒暄，也没有像上次一样询问林小树喝什么饮料，双方的交谈从一开始便进入了正题。“想要什么？”林小树在陈昭泉坐下之后，便即开口。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反而不需要绕弯子，只有自作聪明的人才会。

　　“看看你能给我什么？”陈昭泉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台新款的“超级本”递给沙发上的林小树。

　　林小树接过去，发现超极本的界面和陈昭泉的脸一样干净，仅仅一个黄色的“文件夹”，没有任何表示。林小树还发现这台超极本不能连接网络，大概内置的网卡被陈昭泉取出来，这样一来除非拿到这个超级本，否则任何高科技的手段也无法通过网络入侵。有时候最原始的方式，才能守得住秘密。

　　林小树打开唯一的文件夹，里面的内容仍然没有标注任何的标示，他一一查看，有视频，有对话，有文字资料。其中一段视频是林小树在乔基大厦发生事故的电梯厢里漂浮，还有的，是他在公司表演魔术，以及当晚宴会中与乔怡然的合奏。几段录音，有电脑城老板岳建军的谈话，他在录音里以闲聊方式谈到了林小树，并且直言不讳的提到林小树过去是个穷得只能买低配电脑的小子，花一万多买电脑让他非常吃惊。除了岳建军，还有过去开发部同事的录音汇总，林小树听出背景大多在一些餐厅或茶社，提问的人似乎也与开发部的同事相熟，他们对林小树的评价众口一词相当不屑，说他没钱，没地位，还有同事开玩笑的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打乔怡然的主意云云。听过几段录音，林小树却没有听到陈昭泉与阿涛的对话，也许最重要的录音放在更为隐秘的地方。

　　至于陈昭泉搜集的文字资料多数从网络上拷贝下来，有林小树发在网游论坛中有关提供暴露“rmb”玩家软件的留言，还有林小树的履历，从小学老师的评语，一直到大学的毕业论文，总之有关林小树的一切应有尽有。

　　林小树看过之后，把超极本还给陈昭泉，他放回包里，还不忘拉上皮包的拉链。相对于连走了以后门也不锁，这个细微的动作足见他对超极本内资料的重视。林小树在陈昭泉把皮包塞进办公桌抽屉回过身之后才问道：“为什么调查我？”

　　“你觉得呢？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一棵人人口中的小树，为什么忽然之间长成参天大树？换成你，会感到奇怪吗？”

　　林小树不得不承认陈昭泉的回答击中了要害，获得超能力之后他为了追求乔怡然表现的太过露骨，即使想掩盖，很多东西却掩盖不了，悔悟自然并非林小树今天来的目的。他再次问道：“为什么没有阿涛的录音？”

　　“你觉得有必要吗？我说阿涛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相信吗？”陈昭泉自信满满的靠坐在正对林小树的单人沙发上。

　　林小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死死盯住他的脸。他的脸仍旧带着迷人的笑容，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智慧。林小树还记得刚见到他时，还以为不过一个外表俊朗不凡风流轻浮的男人，看来出众的外表比普通人更具有迷惑性。

　　“我们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达成默契，当然你我都是聪明人，也许不需要那么久。”

　　“告诉你想要什么？”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了，我的回答还是一样，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聂公子一直想拿到我手上的东西，你应该清楚他的为人，这些东西到了他的手上，可不会像我一样还能面对面心平气和的和你谈条件。”

　　“聂天豪知道你调查我？”

　　“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我和聂天豪的关系吗？虽然我们处事风格不同，但我们毕竟站在一个高度，属于一个阶级，你的本事再大，也绝对爬不到这么高。为什么呢？因为我和聂天豪不会让你这么做，越高的地方越狭窄，容不下那么多人。”陈昭泉此时说话的口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隐隐的却有聂天豪的影子。

　　“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任何事，只要不触犯法律。”

　　“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吗？呵呵！”陈昭泉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连声大笑。

　　林小树看着他，不知何意。

　　“你觉得我需要你做什么？”陈昭泉收敛了笑容，瞪着眼睛，似乎对林小树的话感到困惑，而这困惑来自于他的自信和对林小树嘲弄。

　　“每个人都有无法办到的事情，也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钱吗？我之前忘了介绍，我也是乔基集团的股东，钱我多到你无法想象。女人？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吗？乔怡然在你眼里是仙女，在我眼里，不过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孩儿罢了。”

　　“人总会有自己想办办不到事情。”林小树觉得这次的谈判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他的对手太可怕了，假设聂天豪还好些，用暴力的手段，偏偏他那么温文尔雅，连动手的理由也没有。

　　“我有个麻烦，大麻烦……”

　　终于等来陈昭泉的条件，林小树不禁挺直了腰板。

　　“这个麻烦就是你。”

　　林小树惊呆了，难道陈昭泉根本不想谈判，他只想把林小树交出去，交给科研机构，又或者把他除掉？不会的，林小树已经不是过去的林小树，通过分析，他认为陈昭泉不会这么做，否则不会有这次谈判，把他交给聂天豪处置岂不更省事？

　　“哈哈！”陈昭泉再次大笑，一张英俊的脸忽然之间变得比聂天豪更嚣张，更得意忘形。“害怕了？怕我把你交出去？怕你被关进实验室？还是怕永远得不到乔怡然？”

　　林小树唯有沉默，他的命运操控在眼前这个丰神俊朗却阴险狡诈的男人手上。林小树内心邪恶的力量逐渐占据上风，谋算把他除掉，然而理智却又提醒他，假设没有猜错陈昭泉手里掌握的东西应该还有备份，一旦把他除掉，恐怕会落入聂天豪的手里，后果恐怕比现在更严重。

　　“你应该感到庆幸，我的确还有一个除你之外的麻烦，公司的，也是我的麻烦。先提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会到‘乔基科技’担任总经理。坦白说‘乔基科技’刚起步，需要一个重量级的产品让公司走入正轨，而我看重了先锋科技正在研发的‘玻璃’，具体叫什么我还不清楚，但希望你能帮我拿到。”

　　陈昭泉提出的条件倒让林小树感到诧异，为什么他不直接向自己要走鼻梁上的“集数眼镜”做研究，而是让他去“先锋科技”窃取“集数玻璃”的仿制品？难道阿涛没有完全出卖自己吗？林小树感到十分后悔，自信害死人，为什么来之前不和阿涛碰面问问清楚？

　　“你的室友嘴很严，不过人总会有价码的，而我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阿涛说你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小的变化，这个变化让你拥有了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尤其你的大脑，智力应该很高吧。但我不想要你的大脑，有什么用呢？爱因斯坦的大脑从脖子上取下来，也只不过拿去做实验室的标本而已，还能还原出另外一个爱因斯坦吗？”

　　“我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秘密从来不会有第二个知道，为什么呢？因为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一文不值。”

　　林小树还能说什么呢？让陈昭泉销毁所有的证据？没有用，这种承根本不具备任何约束。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资料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包括网络的某个秘密地点。唯一的办法，只有充分开发超能力，直到能控制异体的大脑，消除陈昭泉的记忆。眼下既然还做不到，只有忍辱负重。何况“先锋科技”的“集数玻璃”技术也从童宁生父亲在美国的实验室里窃取出来的。以“先锋科技”的研发水平，仅仅能制作出远到不到“集数”要求的“伪生物玻璃”，何况新成立的“乔基科技”？

　　“和聪明人谈话真的很舒服，你看才半个小时我们已经达成默契。”陈昭泉看看手表，伸出右手。

　　林小树不得不握住他的手。

　　“合作愉快。”陈昭泉抖动手臂时说道。

　　陈昭泉送林小树到办公室门口，恢复了之前儒雅的风度，不过临走之前他还交代了一句，“请你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不要再去我的电脑上找东西。还有，我的‘乔基科技’即将与交管局签订网络安全协议，将来‘天网’系统的防火墙会有我们公司负责，万一有些人想在系统里搞点什么破坏的话，我担心警察会找上门。”

　　“谢谢你的忠告。”林小树步履沉重的走向电梯间。他太小看陈昭泉了，他太自信了，原来他的一切都被陈昭泉掌握。带阿涛上高速根本是个圈套，他知道林小树会侵入“天网”系统查找阿涛的下落，“天网”系统遭到入侵，一方面可以让“乔基科技”负责防火墙的维护，另一方面，也让陈昭泉拿到他的犯罪证据。拥有超能力的秘密被公开，他至多被送去科研机构做研究，侵入官方的“系统”这可是严重犯罪行为。如此一来，陈昭泉为控制林小树又多了一道保险。

　　人最怕命运掌握在他人的手里，历史上的奴隶暴动乃至农民起义，哪一次不是自身命运的抗争？林小树走出“乔基大厦”，凄厉的北风吹走了雾霾，阳光明媚露出了久违的蓝天，难得的好天气，人人的脸上挂着笑容，而林小树的眼前却是灰蒙蒙的，如同他操控在陈昭泉手上未知的命运。

　　林小树在陈昭泉的办公室已经想过了，目前唯一解决的办法只有提高超能力，达到控制异体思维的目标。他回到宿舍之后迫不及待的做了三次全套的太极功夫，通过吐纳运气调动磁场，周围的一切都可以调动，包括他自己的身体。

　　老朱中午回来，请林小树帮忙维修电脑，林小树有些烦躁的让他把电脑拿走。自从阿涛不再向林小树开口要钱之后，他修得很少，也不收老朱的钱，渐渐的老朱也不好意思再找他。今天的客户比较好宰，不问价格，他这才回来麻烦林小树。见林小树心情这么差，老朱也不再打扰，抱着主机箱准备回店里。

　　“等等。”林小树忽然叫住刚走出宿舍的老朱。

　　老朱又抱着电脑回来，林小树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说话有点冲。”

　　“没事儿，谁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

　　“放下吧，我修修看。”

　　“好，好。”老朱喜笑颜开，做生意的人，哪会和气怄气？

　　林小树取出工具，三两下打开主机箱，问题很简单，散热器失灵导致箱体过热，主机才停止工作。林小树从电脑桌下搬出原来的旧电脑，把风扇换掉，插上电源按下开关，电脑立刻重新启动。

　　老朱拍着林小树的肩膀，夸奖道：“你可真行！多少钱？”

　　“还什么钱不钱的？”林小树把工具收拾好，忽然又对老朱说道：“老朱，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气色不怎样。”

　　“哟，你除了会修电脑还会看相呢？”老朱最近刚认识一个年轻女孩儿，天天晚上“鏖战”不休，有时快天亮了还在战斗。林小树可以隔墙辩物，哪会看相。

　　“我也闲着没事，学了几天的脑部按摩，能调节人体的内循环，增强身体抵抗力。我帮你按按怎么样？”林小树说这番话其实想拿老朱做试验，看看他控制异体大脑的超能力究竟开发到哪一步。过去他不着急，有时会盯着某个陌生人测试一下，可眼下命运掌握在陈昭泉手里，唯有家书开发才能摆脱他的控制。

　　老朱见林小树不收钱帮他修好电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说道：“行，你帮忙调节调节，好的话，我给你拉客户。”

　　“这倒不必。”

　　林小树让老朱躺在自己的床上，请他闭上眼睛，老朱哪想到林小树拿自己做试验？于是一律照办。林小树把双手大拇指放在老朱的太阳穴上按压，根据大脑的工作原理，太阳穴的大脑神经系统十分发达，而且此处较为柔软，容易对神经系统进行刺激。

　　林小树盯住“集数眼镜”，靠它集中脑部的全部意识，通过按压太阳穴将脑中已然形成的遗忘意识传输到老朱的大脑皮层，再透过大脑皮层进入老朱大脑系统的各个地方，尤其控制记忆系统的小脑、海马体及杏仁核区域。

　　随着按压的速度不断加快，老朱的太阳穴变得越来越热，老朱有点儿受不了，可也不好发作，这么让林小树按了五分钟，他急着赶回店里，睁开眼睛说了声：“小树，我还有事，改天再请你帮忙调节调节。”

　　林小树也不好再勉强。眼见老朱起身小跑出宿舍，林小树不由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失望之余，他回头关电脑准备上班，却瞥见老朱竟把刚修好的电脑主机给忘在桌上，他的心里瞬时一阵狂喜，“难道成功了！？”他刚才的意识传输过程中期望删除的正是老朱关于送电脑维修的这段记忆。

　　岂料兴奋劲还没消散，老朱却颠颠的跑回来，对林小树苦笑道：“你看我这记性，明明回来请你修电脑的，却把电脑落下了。”

　　“没事，没事。”林小树把电脑主机抱起来送给老朱。失败的挫折感，让林小树愈发闷闷不乐。

　　下午上班，林小树也没有往日的精神气，蔫不拉几的坐在办公隔断里，呆呆的望着电脑屏幕。他的大脑却还一刻不停的运转，却没有之前那么畅快淋漓，有些闪烁，总会在某个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冒出陈昭泉的影子，即使“集数眼镜”也无可奈何。

　　林小树时不时的想到陈昭泉，而陈昭泉却阴魂不散的来到了公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乔怡然或者相熟的人打招呼，直接从走廊去往聂天豪的办公室。林小树来到与聂天豪办公室一墙之隔的地方，假装欣赏墙边的阔叶热带植物，还给植物喷了点水。

　　通过声纳反射的信息，大脑准确的将聂天豪办公室的情况还原到林小树的脑中，聂天豪与陈昭泉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后，一人叼着一支哈瓦那抽雪茄。奇怪的是，仅仅有反射的图像，却听不到任何对话。林小树记得刚来业务二部报道那段时间，经常通过高度发达的听觉系统听到聂天豪在办公室与人的谈话，即使坐在五米开外自己的办公隔断里也能隐约听到，为什么听觉系统敏感度提高之后，却反而听不到声音？疑问困扰着林小树，他的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直到陈昭泉从聂天豪的办公室来到林小树所在的开放式办公室，与高晖还有几个相熟的业务员打招呼时才有所好转。在此过程中，陈昭泉有意无意的向林小树笑着眨眨眼睛，其中的内容不言自明。林小树努力劝自己相信陈昭泉，可有个声音却反复提醒这种人的字典里压根没有“承诺”这两个字。

　　陈昭泉与众人有说有笑，唯独乔怡然一言不发，盯着电脑屏幕有意无意的敲几下键盘，看情形不像故意躲避，倒像赌气或者愤懑，难道乔怡然跳槽“乔基科技”的事情有什么变故？林小树忽然想到，会不会陈昭泉为了稳住他，故意留下乔怡然？如他所说，乔怡然对她不过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孩儿，一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