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最后的龙王

　　山川草原，河溪流沙，从未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记得韦赛里斯曾向他介绍过龙石岛上城堡里的一座叫图桌厅的地方。她还记得自己曾向他追问，韦赛里斯带着愤怒却又神往的表情向她介绍了那张雕刻了整个七国全境山势地形的木桌：无论山川沟壑、湖泊树林抑或城堡庄园，每一片都清清楚楚，每一角都别致分明。

　　她不知道那张桌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她感觉此刻所见一定比什么图桌更加直观精彩：有着黑色暗影的，是无尽山脉；显露红色暗沉的是无尽荒原；看起来一片枯黄破败的是无尽草原。

　　这片大陆没有韦赛里斯理想中的土地好，但更容易刻画。

　　也许，等到她返回弥林，也会按照自己的所见将整个东大陆刻在一张更大的桌子上，毕竟东大陆要比维斯特洛大得多。

　　或许征服者伊耿就是骑龙游览了七国之后，才形成了对维斯特洛的认知，继而在那张桌子上刻出地图。

　　要实现这个愿望可不简单。

　　龙飞翔的速度很快，她能见的视野范围也极巨广，可脚下的大地实在太大了——她记得骑龙飞翔的时候，前两天的极目所见俱是草原。

　　她跟着龙一起，随时飞起又随时停下。

　　经过锻炼，她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变结实，双腿双臂更加有力，能够帮着她擎着巨龙，追随它上下起伏，左右翻腾。她觉得自己的协调性也在变好：有一次，龙在天空之中翻身，她惊恐地大叫出声，然而却能稳健地调整身姿，卧扶在巨龙背上，不曾被抛下。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是天生的龙骑士。

　　在龙降落休息的时候她也休息，在龙狩猎返回时，她一同用餐，在狂风和烈日以及深沉的深夜中，她与卓耿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数天。

　　第四日，当她实在疲倦，想让卓耿停下时，它降落在一片深沉的草海之中。

　　黑夜，她需要忍受草海的蚊虫和夜晚的冰冷孤寂。当她早上流着泪起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枯萎凋零。

　　这是草海冬季的景象么？这里比弥林冷多了。

　　当她起身寻找卓耿痕迹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这里如此熟悉：前方是一条有着硫磺味的小河；越过河那边可以在一处堆砌的山石中发现一棵生长在石缝中的白树，艰难地向外伸出红色的枝叶；在她身后是一片古老的历史残迹，如今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磨和深厚的地基才能看出以前人烟聚集的模样。

　　最让她难忘的是左侧那一小片红色的土地，她曾在那架起柴火，将卓戈送入天际驰骋骏马，她自己也曾在那伴着女巫的啸声走入新生。

　　新生，总伴随着痛苦。她感到双腿间厮磨的痛和腰背无尽的酸楚，然而这还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又想起了梦中的大门，被死死夹着让她窒息的感觉。

　　冲不出去就是死亡。

　　这里是死亡之地，也是新生之地。

　　她曾在这里将三只龙蛋孵化变成今天的巨龙，也曾在这盘桓数日整装待发，确定目标。

　　卓耿在带着她重走过去的路？

　　她不信龙会有这样幼稚的感情，它们甚至不会在乎她的想法。

　　她抬头看向天空。

　　那颗赤红的流星早已消失，现在那里只有碧蓝如洗的深盖，蓝得让人绝望。

　　卓耿没有忘掉她，携着猎物返回。

　　那是她不认识的动物，也许是熊，也许是野狼，或许又是母狮，她没法从焦黑的身体中区分。她随意捡了一块甩到她身边的碎肉送入嘴中，酸涩又多筋膜，十分难咬，她不得不囫囵吞下，就像曾啃掉的那颗马心。

　　吃完后，她在旁边的小溪中取了水，水里还有当初她在这里闻到的味道，记忆像是尘封的匣子，悠然被翻开，那是火的味道啊！

　　当她重新骑上龙背，最后回看一眼后，从脖子上取下了属于坦格利安的三头龙银质徽章，顺手扔了下去，而后长啸一声，随着巨龙一起离开大地。

　　他们顺着当初红彗星指引的方向前进。

　　第一夜，她在黄沙的隔壁滩上，靠着卓耿的温热的翅膀入睡；第二夜他们在一片荒凉的废墟之中淘宝探物；第三夜，她在经流过黄沙的河床上栖息，流星为她张舞，奔流为她奏乐。

　　她已经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她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期待还是卓耿随心的选择，但无所谓，她知道目的地——魁尔斯，这座大陆东南角最伟大的城市。

　　无论它有多伟大，它始终都是一座敌城。

　　一个年轻的女士应该畏惧这座城市的力量，但龙王不应该。

　　命运安排她过来，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她离开弥林七个昼夜，旅途也必将在此宣告完结。

　　她吞下最后一片残肉，饮完最后一捧水，而后踏上卓耿的背。

　　她是最后的龙王，绝不会对任何向她发起挑衅的势力予以宽容。

　　“你准备好了吗，卓耿？”她对着卓耿大声呼喊。

　　风在耳边刮过，她不知道卓耿是否听清。

　　“昂……”巨龙在咆哮。

　　她陡然之间生出无限豪情。她是骑龙的女王，是世间的奇迹，不是这些爱哭之人可以欺凌挑衅的牧羊。

　　巨龙隐藏在黄昏时金色的暗阳之中，她看到卓耿巨大的黑影率先跨过城市三重城墙，而后又缓缓在城市之中停留、收缩。

　　巨龙双脚稳稳站在这座城市古代英雄们原本站立的白色和绿色大理石柱上，在巨龙伟力下，这些英雄雕像被推离，沉重的石雕掉落在街道，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昂……”巨龙对着街道的方向狂吼怒喊，“昂……”它像是想到了在这座城市中遭受的屈辱。

　　声音像波浪一样穿越整座城市。

　　如老鼠一般，各种小动物穿街过巷，乱成一团；像马一样，成群的骆驼止不住脚步四处狂奔；不远处，马戏团的老虎狮子和大象像是发了疯，踩踏着观赏的人群，引起骚乱。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妇，此刻扯着宽袍狂奔，逃离未知的危险。

　　“吼……”巨龙在城市内肆意散发着愤怒。

　　街上维持治安的奴隶卫兵，惊惶失措，不知所以。

　　丹妮莉丝观察着城市，想象着各处据点的位置。

　　札罗的宫殿位于第三道城墙的一处园林中，她知道那个地方，如果她要在这座城市内报复，她应该避开这个地方。如果她要焚烧这座城市，她理应将怒火首先倾泻在？

　　呵，好一个不朽之殿，如今那里是一片残破，已然腐朽。

　　她将视线投向东北的黑屋。

　　卓耿感受到她的心意，在一声龙吼后，展翅而起，瞬间便飞到了黑屋之上。

　　“这是我的第一份报复。”她暗道。

　　“火！”

　　漆黑的龙焰笔直地袭向那里，几个人群从屋中冲出，迎接他们的却是坦格利安热情的火焰。

　　“希望你们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