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美伊史塔克

　　好一个波顿。

　　她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军官把消息透露给波顿了，否则波顿怎么会如此“及时”地遣来和谈的消息？她随即就把这个想法翻了过去。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弃明投暗，要么说明那人太笨，要么说明她太烂。

　　她绝不会承认后者。

　　当她宣布散会，留下身边重臣和守卫等寥寥几人后，她随即就释然了：卢斯波顿或许在用这个方法来表明，他对她的行踪、想法一清二楚，而如此恰巧的时间，则正能说明他或者红袍僧的能力。

　　他在示威。

　　美伊抛开这个想法。到如今，除了高耸的岩壁道路和耸绝的城墙，他还有什么威可以示？

　　如果红袍僧果然有协助波顿改变大势的能力，他应该预料到天气转变，也应该预料到威尔轻取风雪厅给他们带来的灾难后果。

　　毫无疑问，风雪厅丢失，是波顿失去翻盘可能的最关键因素。数千完好的大军在山地中溃散、被驱赶、分割，波顿饶是精于行伍，也无法在狭窄的区域内组织有效防守，从容撤退。

　　如果和尚果然是他最大的依仗，此时风雪厅还应该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也应该从容坐镇恐怖堡组织力量，借机再战或者苦熬，等待她的大军崩溃。

　　正常人都会知道风雪厅的重要性，明智的君主会派出足够的军队、布置足以托付重任的将领，最重要的是，真的看得到未来的和尚，应该及时提醒城主绝不为子爵的女儿开门。

　　红和尚显然无法细致到这个程度。

　　呵，即使和尚能够如此细致，现在也不是滥用精准时间、时机向她展示力量的时刻——更何况，那还不是他的力量——让美伊敬畏的力量唯有人力堆砌而起的高高的红色砖石。

　　他的方法完全错了。为了正确表达和谈意愿，他应该将和尚沉入红湖，变成烂泥，与他在湖中雪藏的各种尸体为伍。

　　无所谓了。

　　从红湖中捞起来的尸体在柴火上焚烧而散发出的恶臭，几乎时刻提醒着她，她应该亲自把这条加在谈判条件里。她忘不掉霍伍德城外战场上火光中的尖啸声，也忘不掉如水一般的黑影切断红色勇士克雷多的样。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恶巫师，他应该下地狱，如果有的话。

　　她与自己的重臣和顾问们在沉默中等待着波顿的使者。

　　作为使者而来的一共只有三人，美伊认识其中一人，他是叶溪河子爵，巴尔塔萨波顿。在巴尔塔萨左边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桀骜不驯，在右边的，她感觉在战场上见过，略有面熟，既不了解身份，更不知道姓名。

　　“波顿子爵，我们又见面了。”美伊未等他们完全停下来便率先开口，“比上一次在临冬城见面时，你看起来精干多了。”

　　变瘦了也变枯萎了，看起来再没之前的得意。

　　“美伊爵士，如果不是您提临冬城，我都不知道您是向哪位波顿子爵说话，”他稍稍向前半步，“旁边的这位是羊头岭新任子爵，罗嘉尔波顿，他是拉夫德波顿大人的儿子。”

　　罗嘉尔波顿直直地打量着她，嘴角勾着，淡淡地审视着她，既不是表达爱慕也不是表达嘲讽，单纯地在审视她。

　　“感谢你的介绍，”美伊回以嘲讽，“不过实在遗憾，我从小便作为私生女养大，没有和学士好好学习，既不知道羊头岭这种小地方，也没有机会认识拉夫德波顿子爵这种大人物……眼前的小子爵自然也陌生得很，”美伊稍稍缓了一息，展颜笑道，“不过，我手下里，像您这样的子爵，倒是不少——说起来，自从来到河东后，我便封了五位子爵，他们每个都像您一样年轻，如果这位年轻子爵也投入我的麾下，我一定非常高兴。”

　　“如果您愿意下嫁本人，我会让你更高兴。”年轻的罗嘉尔波顿子爵笑嘻嘻说，仿佛没有看到他身边色变的重臣和顾问们。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觉得那是你最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情，”美伊撇过这个年轻的货色，“像您旁边这位，学会沉默寡言的话，或许能为你加分不少，”她瞧向巴尔塔萨另一边的魁梧的战士，“我没有想到波顿的军队里也有您这样的勇士，在战场上的时候，好几次都想把你宰了。”

　　勇士略略鞠躬，没有其他回应。

　　“美伊爵士，”巴尔塔萨赶紧介绍，“这位乃是恐怖堡的穆雷教头。”

　　“原来如此，穆雷爵士……”

　　“我不是骑士。您称呼我穆雷教头便足够了。”他打断美伊，冰冷地回应。

　　她的教头只有罗德利克爵士。

　　“我在战场上见识过您的英勇，穆雷教头，”美伊长叹，转而又微笑起来，“只是可惜，让你跑了，要是你盔甲更新一点，或许就没命了。呵，年轻人最容易犯得错误就是凭敌人穿的盔甲决定他们的分量。”

　　“我们来这里是代波顿大人传达口信，并非在这里听您炫耀战绩。”穆雷爵士昂起头，冷冷地看着美伊，给人感觉像是劳勃的御用刽子手。

　　蠢货，她既不是在说战绩，在乱军之中放过他也不足以让她炫耀。

　　“口信？”只是传话？“我不需要他的什么口信，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目的，那么你们就可以离开了，我允许你们在这里就餐后离开。”美伊站了起来，准备离席而去。

　　也许她已经知道，之前的北境之王为什么要围几年才会接受投降，不花时间，很难放下心态与自己的封臣讲和。

　　“美伊爵士，”巴尔塔萨连忙喊道，“当然的，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形势。为了北境在接下来的严寒中存活下去，两家应该携手共进。”

　　“如果携手，卢斯波顿起码应该把手洗净。”美伊感觉自己根本听不得“携手”两个字，怒气被奇怪地瞬间引爆，“在红湖中的尸体、尸块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们的大人会带着那么多尸体返回，并把他们安葬在湖底……他们臭死了。”

　　“殿下，那些是不肯顺服的佛雷和提利尔家的士兵，我敢向您保证，里面没有一个北境人——提利尔和佛雷也是您的敌人不是？”

　　美伊成功被他恶心到了。

　　“你的大人丧心病狂，简直毫无荣誉。”

　　“爵士您杀光佛雷不是一样？听说公爵大人的夫人被您的士兵活活吊死，她是一介贵族妇女，而且怀有身孕，做下这种事情的，又如何保有荣誉，又如何不是丧心病狂？”罗嘉尔波顿针锋相对。“我还不知道她临死前是否遭受侮辱。”

　　这是彻头彻尾的谣言。佛雷家族的女性已经被送到他们的母系家族，如果他们被阴谋残害，那也是徒利家族的手段，但她没有必要和他分辨。

　　“爵士，您完全错怪波顿大人了。”他先开始分辨起来，“这件事我是了解的，分明是两家士兵蓄意发起叛乱，意图夺取恐怖堡，而此事呢，波顿大人完全不知情，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到城堡。如果您一定要怨恨什么人，我可以告诉爵士您，做下此事的是威尔罗尔科子爵，而建议子爵将尸体藏入湖中的则是红和尚，是他说，要污染水源，让爵士您的军队染上疾病。”

　　分明是临时编造才对，她一个字都不信。大部分的尸体一个伤口都找不到。

　　“当公爵大人知道此事后，准备将尸体捞出，然而殿下的军队已经追击而来，公爵大人便放弃了。”

　　“你的波顿大人就是为了让你带这些口信？”美伊瞪了一眼快要笑出来的席恩雪诺。

　　“当然不是。”巴尔塔萨挺直了腰背，“公爵大人认为，波顿与史塔克继续战斗只是徒增消耗，让北境越加困顿，他说，为了北境，他愿意降下城堡的雄鹿雄狮旗，重新挂起冰原狼的旗帜——如果您喜欢，他也可以挂起红色的冰原狼旗，这是他的原话——他愿意承认爵士您为北境的共主，只要您同意恐怖堡作为独立领地存在，免于向临冬城纳税缴赋、自行确定冬储比例、自行与外国交涉条约商税并自由开展贸易以及建设城堡、港口……”

　　美伊对这个条件简直想要冷笑，而旁边的席恩雪诺似乎已经开始玩味地笑了。

　　“美伊爵士，这是最好的方案了，并且，公爵大人已说了，愿意帮您协调抚平菲林特之指以及荒冢屯发生的叛乱——只要您接受这些条件，北境又重新成为团结在史塔克周围的稳固北境了，不是么？”

　　他竟然敢反问。

　　“我知道爵士您的顾虑。但要我说，只要您同意这个方案，两家还会在北境继续存续下去，相信再过几百年，不，只要再过几十年，恩怨就全部消解。”他突然摇头笑道，“像我上一次去临冬城提议的那般，如果您愿意下嫁公爵的继承人，成功诞下后代，或许两家在十年内就会亲密无间，发生在北境的这些惨烈事，就像从未发生过。”

　　“公爵的继承人……我没有看到里克波顿，他现在还要躲在城墙后面，听别人的安排么？”

　　“公爵没有自己的子嗣，如果有，也被殿下您的手下在孪河城宰掉了，所以，他可以立您喜欢的波顿小子为继承人，相信合适的人选就有不少，如果您愿意直接找公爵大人……”

　　别让她继续恶心了。

　　“里克波顿在哪？”布拉佛斯人说他埋伏在外围。

　　“这……爵士，他……”

　　“里克波顿可能和我老爹一样战死啦！”罗嘉尔波顿大声嚷道，“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兵荒马乱，死点人还不正常？”

　　“大人，您说的够多了，您展望的图景让人印象深刻，但您也听听我的方案：波顿的领地要削去山阳城、风雪厅、羊头岭、波顿港，支付十万金龙二十万石麦子作为他背叛和恶行的赔偿。其余的一切恢复至我父亲艾德大人还活着的时候的状况。”

　　“艾德大人已经死了，而你还没有攻入恐怖堡。”罗嘉尔大声说，“这样的条件怎么同意？你还是省省吧！”

　　“只要你还不是波顿大人的继承人，还不是恐怖堡的领主，这样的条件，就不由你动脑子啦，小子！”席恩雪诺哈哈大笑。

　　“这个条件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殿下。但，这既然是您的提议，我保证一定让波顿大人完完整整听到。”

　　“他还要吊死红袍僧，祭奠旧神。”美伊重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巴尔塔萨后，快速离开了让人厌恶的帐篷。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都没有开始谈条件，而是在谈他们应该就什么问题进行谈判，这简直就是谈判前的谈判了。

　　她坚定地将婚姻从谈判的内容中摘除，而葛洛佛伯爵则增加了要求其提供宣誓表文的讨论——这主要是为了让波顿昭告七国，他将重新投入史塔克麾下，重新向史塔克效忠，实际也是彻底摈弃铁王座。

　　她没想到，谈判也会如此漫长和艰难。

　　她自以为自己的底线已经很宽松，然而身边的这些重臣和领主似乎觉得对方完全有资格这样谈，到了最后，美伊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赢了战争，或者波顿是不是真的已经准备放弃抵抗，开始安心地重新做个史塔克的封臣了。

　　谈判的第七天，当山地氏族的士兵进入寡妇望城堡的消息传来的时，他们终于敲定了协议的内容：恐怖堡的领地赋税全部减半，就战争赔偿临冬城七万金龙以及七万石小麦，波顿同意放弃山阳城，但保留风雪厅以及羊头岭、波顿港，波顿有权在领地内新修不超过七座城堡并免于支付城堡税。美伊还同意了他们自行决定冬储比例以及高出其他领地的独特地位，而坚决否定了商贸以及与外国交涉条约商税并自由开展贸易的权利。至于最普通的，降下铁王座的旗帜两方最先同意，然而对于新签宣誓表文，波顿则拒绝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卢斯波顿死后，其继承人在继承恐怖堡两年后到临冬城宣誓效忠。

　　影响美伊易形动物的关键人物，那位红和尚也得到了处理，但却是在三天之后。按照协议的内容，美伊需要将军队撤出通道，退往红湖的北岸，在红湖前吊死红袍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