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美伊

　　美伊没有听从梅森赛文爵士的意见，至少没有完全听从。

　　她在考察周边一圈地理几乎后，几乎一无所获——这样说并不公平，实际上，她大概能够猜到水源脉流，但在所有可能的范围内，想要准确找到并切断水源耗费的工作量也许比挖塌恐怖堡还要大，慢慢考察或许会有结果，但她知道，军官们不会给她太长时间，而经过梅森赛文的这一番劝谏，她也无法继续远离军营，让她在军官眼中看起来无所事事，或者太过神秘。

　　一般来说，维持神秘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这取决于你现在所处的行情。

　　当这些军官、封臣和士兵知道己方处于弱势或者正面临困难的时候，一个神秘的君主能够给他们莫名其妙的信心和力量——这需要持续的胜利去维持；然而，当你遇到真正的逆境，需要面临深刻的考验时，就要询问，神秘的面纱是否会被焦虑、怀疑慢慢洗去，而最终被人理解为游离、蠢钝乃至邪恶。

　　她至少现在不用担心这些，虽然巫女的传言已经被波顿散播开来。

　　巫女，这可能是她作为君主难以摘掉的独一份“标签”。她没法过多解释，实际上，这个传言也没有什么错误，她没有过多掩饰自己作为强大易形者的存在，而对于一般人而言，易形便是巫术，易形者便是巫女或者男巫，然而，传承日久信仰旧神的北境家族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对易形以及易形者心知肚明。

　　巫女，她倒真希望是个巫女，也许这样就可以直接将波顿从恐怖堡中抓出来烧死结束北境的混战。

　　这个难缠的混蛋。

　　结束考察，她返回扼控恐怖堡东南方向的牧场营后，她立刻就召集了所有重臣、军官议事。

　　年轻的军官们最先到达。这些面孔太过年轻，有一些还带着绒毛胡子，即使装在合身的盔甲下，依然显得小个和稚嫩，然而，入目所见的少年们，每一个她都十分熟悉。

　　她曾用热情搭过他们肩膀，在各个家族的主堡大厅向他们郑重唱出骑士的敕封词。无论他们多么稚嫩，他们的战绩和贡献都值得骑士荣誉之赏、盔甲武器战马之赐。

　　他们也绝对是合格的军官，并且比大部分她所见的庸才要强得多。

　　这是她的骄傲。他们每个人都在她的身边做过侍卫，有些干脆就是她的骑士侍从。

　　她身边的少年侍从被封骑士太快，以至于侍从们走马观花一般换了一茬接着一茬。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整个维斯特洛大陆对侍从最慷慨的骑士了。

　　在她出海后，从侍从而被封为骑士的就有威尔、布拉尔、凯南、贝隆等，在回临冬城后，还有担任侍从不足三个月的瑞卡普尔、乔治凯索，而在之后的短短时间内，侍从变换的则更快，布兰登森林氏、斯提密肯还有寇吉、聂尔等都进行了接任、轮替，目下看起来，只有年龄实在太小的莎莎以及琼恩扔过来的霍得诺瑞可能服务时间要更长久一点。

　　之后进入帐内的是梅森赛文爵士、亨利诺特、孔奇孔顿爵士、玛龙曼德勒爵士以及葛洛佛伯爵，跟在他身后的，还包括他的养子劳伦斯雪诺爵士，这些也都是熟悉的面孔，美伊一一向他们点头回礼。之后陆续进入的有熊岛新任伯爵亚莉珊莫尔蒙、老城伯爵的儿子罗德利克、里克渥尔菲子爵还有其他她不甚熟悉的新支持者。

　　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美伊早已等待在帐篷内，于是按照既定的排位，迅速找好自己的位置。美伊特意为席恩雪诺布置了靠近左手边的座椅，仅位于两位伯爵的下方。

　　他不仅是新晋的山阳城子爵，还是美伊承认的布兰登史塔克的私生子，没有人对美伊额外看重他的血亲身份而持有异议。

　　这种阵仗的军略讨论，自从围攻恐怖堡以来，这是第一次，入内参会的，多半应该能够猜到，会议事关后续的关键战略。

　　美伊持座不语，用目光扫视下方的重臣、将领，直到他们的声音完全安静下来。

　　“我们围困恐怖堡数十日，但是水蛭大人像水蛭一样缩在了那个龟壳里不出来，那龟壳大家都看到了，硌牙得很。”美伊手指指着恐怖堡的方向，“我倒是想对着龟壳围上几年，只是可惜，南边菲林特小鬼跳得厉害——他不好好与芭芭蕾莱斯威尔探讨生产之道，却天天挥霍精力，在托伦方城与赛文城前对着两个年轻人骂街，我听说两个年轻伯爵早都不耐烦了。”将领们闻言发出三三两两的笑声，“我听说这位琼斯菲林特的仗还打得不错，他把白港新募集的兵全赶到了白刃河里，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玛龙爵士，您来为大家说一说究竟是收获？”

　　“殿下，被赶入白刃河的，只有一部分，剩下的一些，嗯，我相信很多只是失去了方向，他们迟早都返回白港，我表弟已经派船沿河搜寻了。”玛龙曼德勒在美伊点名下，应声而起。

　　“也许他们没有走失方向，只是想和达斯汀夫人探讨生产之道。”亨利诺瑞嘿嘿笑了起来，然而席恩雪诺笑得比他还要夸张，止不住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玛龙爵士尴尬地站在营帐之中，左看右顾，他想手扶腰间的长剑，然而剑在进入帐内便被侍卫收走，他只好将手搭在空空的剑袋上。

　　“我们倒不是为了讨论那些士兵，而是讨论收获。”美伊为他解围。

　　“如果那是收获的话，殿下，”他弯腰捡起桌案上的酒杯优雅地喝了一口，“我们在收拢溃军的时候，意外抓到了几个自称‘雇佣兵’的人，嘿，从这些雇佣兵嘴中，我们知道，这位琼斯大人已经准备给南方人做狗啦！”

　　“快点说，到底怎么做狗了！”孔奇孔顿爵士敲着酒杯大声喊。

　　“琼斯菲林特派人混入溃兵，准备在白港出发，而后出海寻找龙女王。呵，他准备向她投诚，代价则是龙女王封他为北境守护、临冬城公爵——溃军太多，我们可不知道这个滑溜的小子究竟向外派出了多少人。”

　　“他已经知道铁王座的船要随波顿一起沉下去，想及时找主人咯。”席恩雪诺笑着道。

　　“对这种引狼入室的家伙，我们应该及时铲除，否则一旦让外人在北境站稳脚跟，那就坏事了。”葛洛佛伯爵大呼。

　　“像佛雷一样么？”孔奇的声音永不迟到。“外人什么时候能在北境站住脚？”

　　美伊站了起来，眼神掠过孔奇孔顿。如果讨论不能在一条线上，那会额外分散太多精力，她实在太明白这点了。

　　“我们的主力都在河东，您弟弟带领的野人大军——我不知道他们的忠诚有多少——还在东北角打转，如何对付菲林特之指、荒冢屯以及向芭芭蕾莱斯威尔效忠的溪流地大军？”亚莉珊莫尔蒙伯爵坐在位置上默默出声。

　　她是梅姬莫尔蒙伯爵的次女，梅姬莫尔蒙过世后，便由她承爵继承熊岛。她带领着熊岛数十战士，经过漫长跋涉，才终于抵达恐怖堡城下，对此，美伊只能对这位她所见过最粗糙的贵族女人表示感激。

　　相比美伊，她的形象差劲太多了，她的脸庞粗糙，搭配也不算协调，在脸上她完全不占优势，而形体上她差得更多，不仅矮小而且粗胖；在行为动作上，她也很难称得上优雅。更糟糕的是，她未婚就已经生了两个私生女，而她一直顽固地告诉大家，孩子的父亲其实是一头野熊。如果非要说优势，那唯一优势是，她看起来比美伊更有力气——然而这一点也虚假。

　　倒是她手中的瓦雷利亚钢剑真实不虚。长爪为她如熊一般的粗暴增添了不少威慑力。

　　“所以，我们应该尽快攻克恐怖堡。”美伊出声，“如果大家有什么谏言，就请尽快提出。”美伊叹了一口气坐回位置，“琼斯菲林特是没有见识过我的手段呢！”

　　笑声后，军官们很快进入讨论。

　　“趁夜色发起强攻，我们攻克孪河城不就是这样……”这是个蠢货，美伊不想提他的名字。

　　“让学士抄写劝降文书扔进去，能够为我们打开门的，赏赐金龙。”大加斯大声提议，“我就不信，他们城堡里就没有像梅斯玛瑞特一样聪明的管家——殿下您让他成为干草厅的子爵，那为何不能让恐怖堡的管家成为恐怖堡的新主人呢？”要不是他最后补充的一句，美伊也一定认为他是蠢货，“就算不能成功，也算得上一场反间计。”

　　美伊略略点头，继续扫视众人。大加斯抿着嘴坐了下去。

　　“从山下挖洞……”

　　“建造更坚固的投石车！”

　　越来越荒诞。

　　“我听到了诸位的建议，我相信如果这些可行，几百年前，北境之王就已经做了，到今天也不用再打波顿。”当混乱的氛围逐渐平息后，梅森赛文爵士终于从人群中站出，“我认为，我们应该与波顿讲和。”

　　大帐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我们都知道，依靠蛮力无法攻克恐怖堡，而恐怖堡内的粮食比我们多，他们吃饭的嘴还会越来越少。虽说现在的天气有点奇怪，说不清是什么季节，但谁知道下一场大雪什么时候到呢？这里可是北境！”梅森赛文爵士加重了语气，美伊知道，那是对她说的，“北境的雪如此多，我们也同样，永远无法断绝他们的饮水，除非北境像多恩一样干旱。”

　　美伊攥紧了剑，迟迟未出声，而大帐内就一直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果然，和谈才是勋贵们真正想要的答案。

　　“如果波顿服顺的话，也未尝不可，我认可这是个方法。”美伊开口，座下顿时开始交头接耳，“但出了这个帷帐，我不允许大家谈论任何有关议和的话。”美伊重新站了起来，用剑拄着身前的桌案，“而在波顿主动臣服表达臣服前，我也绝不允许再有议和的意见。”

　　霍得这个时候拉开帷帐，他奇怪地看了看沉默的众位军官、领主，向美伊的座位小跑。

　　“殿下，波顿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