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棋盘上的最后一手，依旧是刘川那一手内蕴深远的“碰”。
足足三十分钟，柯杰一直在长考，迟迟没有落子。
以聂老的水平，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经深刻理解刘川那手“碰”的奥妙。
“这小子…又进步了！”
“这才多久？没有我的指导，他竟然这么快就弥补了自身棋风的弱点！”
“可怕！太可怕了！”
聂卫平心头忍不住啧啧惊叹！
哪怕是顶尖棋手，进入职业棋界后，一般也都有一个蛰伏期。
因为每一个职业棋手的棋风，都并非浑然天成的。
要想找到自己的棋风，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走歪路！
只有不断地走错！
不断地遭受到最沉重的打击，承受失败带来的痛处！
痛定思痛之后，才能苦尽甘来，终于追寻到自己的棋风。
棋风大成，也意味着棋艺大成！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天才如柯杰，多年后，也经历了漫长的四千盘网棋，才慢慢崭露头角。
可眼前的刘川，似乎并不需要这个过程。
聂卫平猛然之间感觉，刘川的棋风，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出错没关系，走歪没关系，这只是机器的一种调试，下一次就能够弥补！
“这小子…还是人吗？”
“或许论天赋，他远在我之上！”
还是头一次，聂卫平看向一个年轻人，心头竟然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情。
就算是当年收古力和常昊为徒，他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没别的。
古力和常昊是天才不假，但没他聂老天才！
可刘川，是超越他聂卫平的天才！
思绪至此，聂卫平缓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由有些同情地看向柯杰。
“既生瑜，何生亮。”
“柯杰，这恐怕是你今后的写照了……”
聂老心头一阵长叹，柯杰是他半個弟子，心头难免生出一些怅然之感。
可此时的柯杰，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聂老，他双眼放空，紧盯着棋盘。
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侧，整个人宛若入定老僧一般，一颗心全然地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无关胜负，无关荣辱。
也没有恐惧！
他的心中只有围棋！
在试着模拟了聂老的思维后，整张棋盘在柯杰的眼前，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无数的变化图，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了他脑海之中。
这种现象，倒也并不玄学。
柯杰的每一次成长，实际上都有聂老支招。
不知不觉间，聂老的棋思，早都融入了柯杰的骨血之中。
只是，以往的柯杰还太过浮躁，远远没能发现这一点。
反倒是在刘川不留余地的逼迫下，让柯杰的棋力，在短暂的时间内，又有了一些升华。
“我本就想战。”
“那战便是了。”
“只要能苦苦支撑住，就一定还有机会！”
深吸一口气，柯杰结束了长考，毫不犹豫落子！
啪！
十五之十二！
下扳！
面对刘川“碰”的挑衅。
柯杰冷静异常，彻底补住自身征子的同时，以退为进，蓄力左上方的攻击！
“不错的应对。”
“柯杰…你进步了啊！”
“如果是上次对弈的时候，你一定会选择上扳，然后在百步之内崩溃！”
看到这步棋，刘川心头称赞，不禁抬眸看了柯杰一眼。
如果说柯杰一开始的棋，只不过是做了聂老的傀儡。
那现在这一步，柯杰已经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有趣。”
“看来在我的压力下，这小子的棋风大成，也很快了。”
“既然你这么诚意，那我也不能再藏拙，必须全力以赴地回应你了！”
啪！
刘川眼神一凝！
高举棋子，狠狠落下了一子！
五之六！
不留余地的跳出！
在简化了全局的变化，做足了铺垫后，刘川潜藏在黑夜中的尖利獠牙，总算是露出了最森然的一面！
“果然来了吗？”
“就看看我们俩，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吧！”
面对最犀利的进攻，此刻的柯杰却是嘴角轻笑，内心涌起了浓烈的战意。
啪！
三之六！
冲断！
随着这一步落下，坐上角的战斗，总算是彻彻底底打响！
两人的大脑，都在顷刻间，变得宛如野兽一般敏锐，无数的变化图在眼前闪过。
哒哒哒的落子声，不断地响起。
两人都是落子如飞，甚至连拍钟都顾不上，黑白两子，迅速地占满了棋盘。
到了这种阶段，棋钟上的时间，已然不重要。
这一场厮杀，会在棋钟的时间走到尽头前，彻底分出胜负！
棋盘上，全局已经至少有四五条大龙缠绕！
逼人的杀气，令整个棋室内的空气，都变得格外冰冷！
一直到百余手后，柯杰再次落下，刘川却是心神一沉，选择了长考。
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的聂老，只觉得自己沉睡已久的棋士热血，都彻底复苏了！
他血脉喷张地看向棋盘，心头涌起了滔天巨浪！
“名局…这会是流芳千古的名局！”
“柯杰虽然还差了一些，可却已学到了我的精髓。”
“太可惜了，他或许只差一年的时间，就能真正与刘川对抗！”
想到这，聂老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太早了，太早了啊！”
“柯杰啊柯杰，如果你能再忍耐一会儿，你那极致顽强的反抗，就不会是无用之功了！”
“可惜了，只差一点，或许就能这盘棋，下到最后了……”
聂卫平忍不住无奈摇头。
刚才柯杰的防御，虽然看上去无懈可击。
但相对于刘川来说，厚度与深度，都是小巫见大巫。
以聂老的实力，不难看出，从始至终，刘川的棋招，都是游刃有余。
根本没有胜算。
这盘棋，根本就是老叟戏顽童！
“柯杰终究还是在模仿我。”
“可刘川的棋里，有无数名手的影子，可那些名手的招数却都在他的棋思之下！”
“他已经完全开辟出了自己的道路……”
聂老摇头感叹。
刘川的棋，才算是真正的融会贯通！
果然，就在下一刻。
面对五龙盘旋的复杂局面，刘川也仅仅是长考了五分钟，便面无表情，沉稳落子。
啪！
八之十二！
透点！
看到这一步，柯杰的脸色顿时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