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姬丹向嬴政深深拜了一礼。
“大王可能忘了，在灭韩之战前，丹就对大王说过。
丹无条件支持大王一统天下、推行郡县制的决定。
夏商周绵延数千年，分封制早已黄昏迟暮，中央集权的郡县制，乃是大势所趋。
自平王东迁，列国混战数百年，华夏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是该天下一统，休养生息了。
这便是丹的志向，丹的理想。
丹以生命起誓，丹将矢志不渝，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终生。
若将来天下人发现丹今日所言，有一字虚假，丹愿受天劫。”
秦国朝堂众文武尽皆动容。
在这个发誓还没被认为是放屁的年代，姬丹身为贵族，发下如此重誓，份量极重。
嬴政怔怔地看向姬丹。
其实从姬丹第一次说要帮他打天下，他就没有一刻相信过姬丹。
包括为姬丹进爵公乘，赐封车骑郎中令。
不过是为了践行秦国军功制度，一视同仁，不为国人诟病而已。
嬴政不可能相信一个敌国太子，会真心会自己效力。
可是此时此刻，嬴政却从姬丹掷地有声的话语中，找到了强烈的共鸣。
他立志一统天下，废除分封，推行郡县制，统一文字、道路、货币、度量衡等，实现华夏真正的大一统。
虽然李斯、芈启等臣工，愿意为他出谋划策，可是他们只是作为臣下的附从。
甚至在废除分封、推行郡县制上，芈启和很多贵族，内心都是不同意的。
分封制实行数百年，他们早已觉得天经地义。
他们为大秦效命，也是为了建功立业。
何为立业？其重要组成部分，就是有一块自己的封地，绵延子孙。
对他们来说，得不到分封，仿佛一切成就都没有意义，且对不起自己的家族和子孙。
可是姬丹，却似乎与自己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嬴政不由回忆起小时候，和姬丹在赵国一起为质的日子。
那时候两人一起反抗赵国公子赵偃的欺辱，义气深重、情深意笃，是真正的兄弟。
现在长大了，一个是秦国大王，一个是燕国太子。
嬴政以为两人再也不可能回到小时候，那种两小无猜的情谊。
但是为何此时，嬴政强烈地感觉，姬丹又成了自己唯一的知己？
“所以大王不必猜忌姬丹，姬丹别说领兵攻打赵国会全力以赴。
假如赵国灭亡，姬丹劝降父王不果，姬丹也会全力攻灭燕国。
在姬丹心中，其实没有什么秦国，赵国，燕国，只有华夏。
谁能一统华夏，救天下百姓于水火，谁便可为天下共主。
谁敢说燕国百姓在我父王统治下，就一定比在华夏共主的治理下，活得更差？”
姬丹的声音响彻大殿。
朝堂文武，全都鸦雀无声，包括李斯在内，很多臣工都不能完全听懂姬丹的话。
然而这一刻，嬴政终于确定，自己和姬丹，对天下的认识完全一致。
‘难道寡人真的可以信任丹吗？我们是兄弟，是知己，他……或许是真心为寡人效命？’
嬴政在这一刻动摇了，他几乎就想同意姬丹率领五万军队，协助伐赵了。
“不过丹明白大王的顾虑，说一千道一万，丹毕竟是燕国太子。
大王不能完全信任丹，理所应当，无可厚非。
所以伐赵之战，丹决定不参与了。”
“丹，寡人……”
“大王。”
姬丹再次向嬴政拜倒：“如果大王允准，丹愿率兵征伐魏国。”
“啊？征伐魏国？”
嬴政和所有秦国文武都愣住了，姬丹这是闹哪一出？
“大王，韩国灭亡，五国惊惧，他们不敢合纵伐秦。
魏国大概率也不敢援助赵国。
但以防万一，姬丹愿率军灭魏，断赵国南援之路。
如果灭亡魏国之时，赵国还苟延残喘，丹可率大军从东南面进攻赵国。
到那时，赵国必亡。”
“丹，你的诚心，寡人已经明白了。”
姬丹放弃伐赵，请命攻魏，完全打消了嬴政的顾虑。
自从驱逐仲父吕不韦后，嬴政就练成了铁石心肠，但此时依然被姬丹诚挚的话语触动。
“但是刚才寡人给你说的，并非完全虚托之词。
如今秦国能动用的兵力，不到六十万。
王翦，桓齮，王贲，共出兵五十五万。
秦国再也没有兵力，去攻伐魏国。
丹若伐魏，寡人最多从三路大军中，各抽一两万人。调拨给你五万兵马。
但是五万兵力，是万万不能灭魏的。”
“大王，赵国乃强国，李牧更是百年难得一遇之帅才。
三十五万军队捉襟见肘，岂能再行分兵？
楚国更是地大物博，武关乃是我大秦关中门户，王贲将军率二十万大军防备楚国，更是不能动一兵一卒。
姬丹攻魏，岂能危害大秦国运社稷？”
“那丹要如何攻魏？”
“丹请命，只率三千流民兵，驻屯河东。
只要大王授权丹征兵之权，丹可以靠积聚的流民部队，为大王拿下魏国。”
“什么？丹你只要三千流民兵，就要灭魏？”
嬴政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
李斯，王贲，蒙恬等将领，都像看傻子一眼看姬丹。
李信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姬丹，你怕不是在说梦话？三千流民，你想灭魏？”
连老将王翦、尉缭都哭笑不得。
杨熊等将领现在都不太怀疑姬丹不忠了，而是觉得这就是个傻子。
“我说姬丹，你是不是在我大秦当人质当傻了？
你知道魏国实力有多强吗？”
杨端和一脸不屑地道：“魏国虽然没落，早已不是百年前的霸主，实力却比韩国更强。
魏国全国兵力不下三十万。其魏武卒普遍战力都在一等兵之上，远远强于韩国。
更别说魏国都城大梁，更是号称天下第一坚城。
不但城高池深，瓮城鳞次栉比，而且水网遍布。
不但补给无忧，更是拱卫大梁城的天然屏障。
但有十万魏兵守城，别说你麾下的流民，就是我大秦三十万锐士，也未必能攻破。”
大梁城防，举世闻名。
就算是王翦这等名将，也不敢说能攻破。所有人都不明白，谁给姬丹的勇气，敢如此轻视魏国。
“大王，姬丹不要一名秦锐士，只要流民。就算战败，也对大秦无损。
大王何不让姬丹试上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姬丹不搭理周围文武大臣的嘲笑，只看向嬴政。
“根本不可能成功，你要是靠流民就能拿下魏国，我杨熊跟你姓。”
姬丹冷冷撇了杨熊一眼：“丹记得在伐韩之前，将军也是这样发誓的，杨将军是把发誓当放屁了吗？”
“你……”杨熊大怒。
“好，丹，寡人就许你统兵征伐魏国。”
嬴政突然大声道。
“大王……”
杨熊，杨端和，李信等将领都想劝嬴政。却被嬴政举手阻止。
“丹，你不但可以率领你麾下的三千流民兵出征，你还可在函谷关外招募流民。
凡入秦流民，你皆可征召入伍。
待你率军进入河东，可在安东要塞屯军，继续招募流民。
目前阳翟和新郑，还有大量兵械财货没有运回咸阳。
寡人会立刻下令，停止转运。
阳翟与新郑所有兵械、粮草、灵石、灵草，皆归你调配。”
嬴政向身后的寺人伸出手。
“取龙渊与太阿剑来。”
当寺人将两把镇国宝剑取来，嬴政立刻唤道“王翦，姬丹听命。”
两人同时下拜。
“从现在起，你们就分别是伐赵与伐魏主帅，王翦督山西，姬丹督河东。
寡人分赐你们龙渊、太阿双剑，预祝两位将军，凯旋归来。”
“龙渊（太阿）乃圣人神器，当为君主所持，翦（丹）万不敢受。”
王翦和姬丹都吓一跳，连忙拒辞。
“别废话，寡人不信天命，只信寡人的大秦锐士。
龙渊与太阿，在寡人眼中，就是作战利器，当归属攻城拔寨之大将。
否则如韩王一般，束之高阁，岂非暴殄天物？
龙渊与太阿，深藏王宫，是不能镇国的。否则韩国又不会亡国了。
寡人要你们拿着它们，为寡人涤荡天下，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