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霜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上前挡在童语烟前面，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开口便道：“童语烟，从这儿滚出去。”

　　童语烟咬咬唇，“我来这儿，本就不是自己要来的。走，却要看到自己的愿意。不是谁说一个‘滚’字就能打发的。”

　　容霜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顶撞，更何况是这个她从来都没看上眼的“小贱种”，登时就火起，势必要拿出主母的威严，扬手一个巴掌就朝童语烟脸上扇过去！

　　这巴掌来得太快，李卓反应迅速出于本能地就想要上去拦，可还是没来得及，眼看一股厉风就直冲上童语烟的脸。

　　然，就在距离一寸的地方，被童语烟双手生生挡住了。这力量确实很大，即便挡住了，脚下还是退了一步撞在了门框上。但容霜同时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宁澄玉给扶住。

　　这下子，容霜简直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童语烟站稳脚步，语气淡淡的，却掷地有声道：“不挨这巴掌，不是对您不敬，只是想说——您没权利打我，起码在这件事上。”

　　这一刻，容霜整个人完全崩溃。跟着一起崩溃的，还有她高高在上的威严，贵气逼人的身份。这一刻，她就和市场小贩没什么两样，急赤白脸冲过去，抓住她的头发看也不看，扬手就胡乱抽打，跟着嘴上的叫骂，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容家大小姐、东方家主母的样子！

　　而这一情景任谁也没想到，童语烟根本没有地方可躲，抬手想要再拦都没有机会，又是拳头又是巴掌已经纷乱地连连落在头上脸上——仅仅几秒钟的时间。

　　李卓见过打打杀杀的场面多了，何时见识过这样的“泼妇骂街”，一时丧失了反应。

　　顾蔓林也是愣了足足三秒钟，回过神了，再不淡定了，推开李卓就像头小母狮似的冲着容霜扒拉过去。

　　敢欺负她童姐姐！敢动手打人！管你是谁母亲呢！以为我顾蔓林没干过架啊！我哥可是混黑道的！

　　眼看顾蔓林上去不管不顾也去揪容霜的头发，宁澄玉也反应了过来，伸手去拉扯她。顿时，呼喊的、叫嚣的，扭打、撕扯，并不宽大的楼梯口一团混乱。

　　顾蔓林被宁澄玉拽住了胳膊，抓不住容霜还在抽打童语烟的手，索性抬脚就去踹，宁澄玉顺势就将她狠狠推了一把……

　　眼看顾蔓林完全失重，脚下踩空，顺着那楼梯便……

　　“啊！”李卓一声怒吼，飞身往楼梯一跃而起，伸手去抓顾蔓林，却就是那样，失之毫厘！

　　那小小的身子“哐嘡嘡”伴着惨烈的巨响，一直翻滚……翻滚……

　　就在这一刻，大门哐地大开，一道黑影闪电般而至，就在楼梯下方伸手去接，也只来得及将已经坠落到底的顾蔓林揽坐而起。

　　东方焰一眼看到芷园外容霜的车，心里就觉得不妙，加快脚步冲进来，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竟会是这样。

　　顾蔓林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眼睛睁了睁，似是看到了东方焰，抬手吃力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她们……她们欺负……童姐姐。”

　　跟着她已然无力的喘气，东方焰眼睁睁看着有一道道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耳孔、顺着她的鼻腔，流了出来。

　　“李卓！”东方焰大喝，李卓与此同时一个飞身，直接从上方跳落地面，那眼中的惶恐再也掩饰不住。

　　“送她去医院！快！”

　　李卓双臂接过顾蔓林在怀里，抱着，像是抱着一个马上就要融化的雪娃娃，没有一刻停留，已经冲了出去。

　　楼梯上方的混乱也停止了。宁澄玉本就被自己那一把推搡造成的后果吓得惨白了脸，看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东方焰，那周身的低气压让她连呼吸也丧失了，紧紧靠在墙壁上，几乎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但东方焰的目光只是如尖刀般从她脸上划过，再死死看向了里面的人。

　　童语烟发丝凌乱，额头一道刺眼的划伤，唇角也渗了血，可她眸中的恐惧全都是因为顾蔓林，这让她惶惶然地看着顾蔓林消失的方向，根本没看到此时此刻，东方焰的眸里，是怎样的痛惜、怎样的愤怒——全是因为变成这样的她。

　　东方焰伸手将她一把拉入胸口，童语烟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而东方焰已经将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自己的母亲——一头蓬乱的短发，发髻四散，妆容花乱，简直连泼妇都不如。

　　可她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尤其在自己儿子东方焰面前，她该作为东方家主母的姿态又都回来了，背脊一挺，下巴一抬，刚想开口训斥……

　　“滚。”——东方焰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那冷到彻骨的一个字，让容霜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儿子该给母亲说出的话吗？

　　可是……可是这是东方焰，东方焰有什么做不出的？

　　容霜怒，却没办法。

　　“小焰，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如果不是说面前这个女人还有着这样一个东方家夫人的身份，他绝对会更过分。但此刻，他不想多费口舌，只是压抑着愤怒的极限，再道：“给我——滚。”

　　这是根本没有给她台阶下，容霜怎么能忍，跟着厉声道：“东方焰，今天童语烟不从这儿走，我是不会走的。我警告你也好好想想你作为东方集团总裁、作为东方家唯一继承人，你都应该做些什么，不是明天就要订婚，今天还在这儿养着个贱货，做出这么不识大体的事情，就能有资格的。如果你继续这样执迷不悟，我有权利告诉你爷爷，让他来处置这件事。也有权利上董事会对你进行弹劾，省得让你毁了整个东方集团。”

　　“你没这权利。童语烟的事情，是我的事情，关于她的一切，你没权利说任何一个字。她要走要留，也是我说了算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

　　“你错了。”童语烟推开他的胸膛，抹了抹唇角的血迹，淡淡地道：“我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走要留，也是我自己说了算的。东方焰，到此为止吧，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带来任何不该有的后果了……蔓林她有什么错？她却成了所有后果中的一个，你还不明白吗？”

　　东方焰目光剧烈起伏，所有的笃定似乎都成了笑话。

　　童语烟连连后退，离他越来越远，“你说的一个月，这不就到了吗？明天，好好去进行你的订婚仪式。我，祝你幸福。”

　　“童语烟。”她就要那样走了？眼看她就真的那样沿着楼梯而下，东方焰终是开口，“好，让你走。但是，你得答应我最后、最后一件事情。”

　　童语烟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这“最后最后一件事情”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应，但是，还是停住了。

　　东方焰看着她萧瑟的背脊，一步一步走过去，直到超过她，站在她下面两级台阶上，转过身来，几乎和她平视，然后，就那样直直看着她，一直看着。

　　童语烟抬起眼眸，也那样看着他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始终看不清楚这双好看到极致的眼中，到底藏着什么，估计自己以后，也没机会再去看清了。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最后一次。

　　许久许久，东方焰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一点一点拢整齐，又极轻极轻地用指腹摩挲着她额上的划痕，最后，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来，捏住她的下巴，开口道：“明天，来参加我的订婚仪式——穿上那件礼服裙。”

　　一抹愕然滑过她的眼睛，她无法忍受地闭上了眼眸，与此同时，他竟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一个吻就那样落在了她的唇上。

　　“记住——必须。”

　　童语烟闪身冲下了楼梯，冲出了门口。她怕自己多待一秒，那眼泪就能夺眶而出。她不想自己会变成这样，更不想这样的自己，被他看在眼里。即便，冲出芷园的时候，眼前再也控制不住地全然模糊。

　　童语烟失魂落魄，一路走回了东方大宅已经是深夜。

　　她很庆幸东方爷爷为了第二天的订婚仪式有个好精神，已经回屋睡下了。

　　她回到自己卧室，将自己泡在浴缸里，许久许久，没有再动一下的力气，脑海里一切思绪都飘散着，便任它们飘散，她什么也不想去想清楚，就这样吧，一切，终将这样……

　　那件礼服裙，还是那么美得令人窒息，更加消瘦了的身体，使得袒露的锁骨曲线更加明显，腰身更显得婀娜。雪白直莹蓝的色彩与施华洛世奇水晶相映成辉，衬得她的娇嫩的皮肤几近透明。

　　独坐梳妆台前，对着梳妆镜看着自己良久，童语烟拿出自己有限的化妆品，用粉底遮盖了额上的划痕，用一点点胭脂装点在自己过于苍白的脸颊上。其它的，似乎都没有必要了。

　　直到听到楼下客厅传来动静，童语烟才动手将柔顺的乌发在脑后高高盘挽了一个云髻，最后的最后，在抽屉的最里面找出了一方锦盒，将那条宝石蓝的水晶项链端端戴在颈上。

　　再看一眼镜中的人儿，那好像还是她童语烟，好像又不是了一般。她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是佣人们服侍着东方毅在做出门前的准备。

　　老爷子扭正自己颈上精致华丽的领结，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厢沿楼梯而下的童语烟——完全不同的童语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