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中午，午饭是在骏府馆解决的，金枪鱼腹大米饭配小菜，金枪鱼是生的…………

　　口感不比虫虫好几分，哇哇吐一下午，被带到骏府馆本丸后宅。

　　久闻大名初次见面，一位裹着僧衣与头巾的老太婆，本身老迈就掉颜值，脸上还长出老年斑……给直虎感觉就是楼底下烦人到人厌狗嫌的传闲话老太太，很难想象是这么一尊大佛支撑着今川家，帮儿子赢花仓之乱，帮孙子看家理事，妥妥女强人。

　　“阿虎，这位是…………”

　　“彦五郎，你出去。”

　　“哈……哈衣。”

　　足球小将离开，不忘反手轻轻关门。都说隔代亲，当孙子的能在祖母面前这么安分，寿桂尼调教有方啊。

　　“祐圆尼，坐。”

　　“哈衣。”

　　直虎回过神来与老太婆面对面，这个老太婆值得全力以赴。

　　“多谢祐圆尼，彦五郎给你添麻烦了，老身真心感谢你，天下间难有能与大膳大夫匹敌者。”

　　“寿桂尼客气了，武田大膳大夫的确厉害，我拼尽全力未能伤其分毫。”

　　“哈哈，祐圆尼过谦了，萨垂峠合战老身已从彦五郎、左京大夫、备中守处获知，辛苦祐圆尼。老身代彦五郎致歉，此战本家上下给祐圆尼拖后腿了。”

　　直虎失笑：“已经过去了，诸位大人业已竭尽全力，甲州虎让我大开眼界。”

　　闲聊完，寿桂尼主动提起正事：“彦五郎与老身说过祐圆尼对北条家的看法，老身支持，不过人心隔肚皮，伊势新九郎长氏的后裔最好多留个心眼。”

　　直虎点头：“在下明白，只是周边各名主比较，北条一族总好过武田一族。”

　　老太婆点破直虎心思：“祐圆尼，芳菊丸在时目标便是三河，三河攻略后是尾张，为了能无后顾之忧，太原禅师打造三国同盟……老身不反对攻略尾张，但老身更希望祐圆尼能代表今川家。”

　　直虎沉默回应。

　　老太婆蜻蜓点水，进去一点点就出来。

　　“这些卷子是丹波守带给老身的，倘若老身年轻三十岁，老身肯定会嫉妒祐圆尼的才华。”寿桂尼说着，从卷子中抽出一张卷角的。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若物件人人皆会此题，本家军情刺探将独步天下。”

　　言罢又抽出张卷子：“一池水，半个时辰入400升，5台井橹抽三个时辰抽完，8台井橹抽一个半时辰抽完，因雨季水涨9台井橹抽三个时辰抽完，故雨季多少升水入池？若奉行同心人人皆会此题，治水不再是难事。”

　　“祐圆尼，老身好奇这些数学题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引马城教孩子这些，孩子们能听懂吗？”

　　直虎笑道：“寿桂尼，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鸡兔同笼此类老身能理解用途，二元……元……元程，老身不解有何用。元程叉叉的，老身感觉没有用，没有用何必要学呢？”

　　直虎听后内心凄苦，学而优则仕，儒家圈子里的老毛病了，不能助我科举卷死对面的卷王，那挑灯夜读学这有啥用，科举又不考。即使到后来，直虎或多或少接触些出来的人才和天之骄子，脑子里全是这一套的学习某某有何用，能赚钱吗，能取悦上司吗，能助我往上爬吗。

　　“没有用的东西，就不值得去学吗？更何况数学没用吗？首先能解决日常生活中的问题学以致用，其次培养逻辑思维能力让思维敏捷不古板僵化，锻炼大脑，第三培养解决问题的思路与方法，当一条解决问题的路径被堵塞，可以找到新的路。”

　　直虎说出来的是寿桂尼能听懂的，寿桂尼听不懂的则为——包含地图测量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学、军事工程学、弹道矫正学在内众多学科，无一例外皆需良好乃至超强的数学基础。反而是语文方面要求不高，字丑就丑了会写就行，什么之乎者也狗屁曰答辩云的，全都不需要。

　　除非自己给自己上强度，拿文言文书写理论和公式。

　　寿桂尼听后颔首：“骚嘎思内……难怪祐圆尼能够击败大膳大夫，有必要让留在骏府的孩子，也去引马城学习。”

　　“欢迎之至。”

　　“祐圆尼，老身曾闻七善七恶，祐圆尼对佛法亦有造诣。”

　　“造诣不敢当，只是有些想法罢了。”

　　“那祐圆尼觉得佛是什么？”

　　“寿桂尼觉得佛是什么？”

　　老太婆轻笑：“祐圆尼反倒考校起老身了……老身以为佛是明镜，辩善恶，知善恶，轮回之惩劝导苍生行善，可惜天下战乱频仍，善小而恶大。”

　　“我认为佛……佛是修行，一场在这满是污浊与泥泞的人世间的一场修行，是……活在遍体鳞伤的环境下的生存，是活在被这糟糕の气道所欺凌强暴袭身过后，挣扎又挣扎再挣扎的修行，是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发自内心的自我修行。”

　　直虎轻道出这番话却想起诸多往事，虽说尘归尘土归土，但每每夜半转辗反侧不寐时，岂有心甘，岂无无穷悔，岂无滔天切齿恨。

　　寿桂尼明显觉察到直虎状态不对，是既有山外散人的超脱，又有…………

　　“修行吗？”

　　“哈衣，修行，亦可作磨炼。”

　　直虎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话语滔滔不绝。

　　“修行人世间，凡修行者为在成佛，而欲成佛者皆求，有求则上进，上进之路左脚为勤右脚为贪，故世人双脚前行纵勤也贪，脱不却贪了不断障。成佛需明悟，明悟在心在静在感在顺自然天道之理，而树动常风弄影，乱心乱形乱一切可乱者，痴乱而增，增而嗔，嗔而障，业果存，故佛在而无佛榜谓佛者也。”

　　“比丘诵念讲经，口南无阿弥陀佛，实拜摩罗。非地狱空荡荡，实身在地狱。”

　　寿桂尼捻起佛珠：“阿弥陀佛，祐圆尼，你着相了，你根本不懂。”

　　“请大师点拨。”发泄完，直虎正常了。

　　“修行非修形修心修红尘，是为修经秉良善，凡经可悟不可修。修在求有贪，明在知感性，修行以行制性，悟道有性生行，觉者…………”

　　“麻跌！！！”

　　直虎暴声打断，似乎寿桂尼轻飘飘的玄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寿桂尼闭目一叹：“祐圆尼，你业障太深，因果了不断，万难成佛。”

　　直虎冷静下来，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有些事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没错，也真的认为自己无错。

　　“寿桂尼，出龙潭寺时主持与我言，虽与我佛有缘，然红尘未了，佛不可渡。”

　　旋即失笑：“遇见真经，伪经自破；遇见真佛，伪佛自现。”

　　寿桂尼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无形中老迈身躯颓倒些，恰似一种认命。

　　“唉，祐圆尼，老身年迈，头脑不比年轻，井伊族祖上渊源…………”

　　“藤原共保公后裔，于平安时移居井伊谷，更易苗字井伊。”直虎说道。

　　“平安末期追随源义朝，至镰仓时代为源赖朝麾下“天下八介”之一，武家名门。”

　　直虎腹谤，比我记得都清楚，你还智力衰退。

　　寿桂尼道：“共保公是共资公之子，老身出身藤原北家劝修寺流，父亲是权大纳言中御门宣胤，北家乃藤原不比等公后裔，不知祐圆尼是哪一流派？”

　　直虎苦笑：“乡下呆久了，记不清了。”

　　前有濑名鹤，后有寿桂尼，亲戚可真多呀。

　　寿桂尼轻道声可惜，却又道：“祐圆尼若有意，两家可以联谱寻源。”

　　直虎听闻果断答应，答应的飞快，同时内心有点小激动。

　　联谱寻源？继承衣钵！

　　“骏府已非清静地，不知祐圆尼欢迎老身去龙潭寺吗？”

　　直虎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