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风云录 第五十一章 得失
作者:ZHANG张恩瑞的小说      更新:2024-03-05

  河北的地界里,一队人马正在行走。张景民身穿一身花斑斓的紧系圆领袍,骑在一匹大红胭脂色的骏马上,看上去很是悠闲。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但河北的夏天不热,金星出现后甚至更加凉爽,他们行走时,常有微风拂动。张景民的马上竖着根长槊,高高直立在马钩上,腰里斜插着一口宝剑。

  他们是五天前开始行动的。自从琮国的使者谈申恩来到宁硕,宁硕众人便商议决定要一起去给肃深国王祝寿。他们原先计划着先封锁住里水,切断正在围攻怀远的李则秀的粮道,等他溃散后一方面解除怀远之围,同时也方便借助里水沿岸北上。可没曾想,那李则秀如今越发心细妥帖,一方面在军中带足了储备,一方面在里水沿岸不计成本修筑甬道和防御工事。即使那个更北边的张北镇挑明了也一起反了,同时加入了战局,竟然也没能奈何住李则秀的防备。李则秀的军兵和宁硕镇的士兵围绕里水的封锁工事打了十几场烂仗,宁硕镇到底是没能牢牢把控住里水的掌控权,又被李则秀恢复了粮道。

  随着宁硕、怀远、张北三家合力对战李则秀,将其击败大抵只是时间问题。但祝寿一事又不能一直拖延,所以没奈何,他们只好放弃里水路线,转而从西边的纯粹陆路前进。

  张景民骑在马上,对着身边的风光出神。今天没有太阳,但天色也并不昏暗,树木的枝叶沉静而明晰。地上水汪汪的,十分松软,长着红褐色的草。这是片湿地。

  他们脚下的土地要厚实一些,而且铺着腐烂得很狼狈的草席子。这是条商队经常会走得道路,所以多少被维护着,保护着他们不至于陷到泥地里。

  他们一行人没有带什么礼物。一来是这片地不方便大车通行,二来谈申恩说得清楚,宁硕如今物资都有用处,他们的礼物琮国就代替他们出了。如今,那些礼物也正在运送中,准备与他们在会沽汇合,然后从海陆直抵肃深。

  “德辅,你在看什么呢!”谈申恩叫了一声,驱马到了他跟前。这几日他们经常交谈,彼此熟络了不少。

  “哦,谈交谊。”张景民回过神来,道:“我在想,这片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谈申恩真要点头夸赞风景,却听张景民继续道:“把道路破坏了,千军万马也不好通过吧?”

  谈申恩哑然失笑,道:“德辅,你是真在想这个?”

  张景民笑道:“我说个玩笑话罢了。哪能真一直想着这个?我刚才,确实是看风光秀美,一时出神的。”

  谈申恩笑道:“不过,既然说到这个,我却要说一句。德辅刚才说错了。”

  张景民奇道:“谈交谊有什么说法吗?”

  谈申恩道:“你岁数小,以前没走过这条路。我以前走这条路多了去了。当年这条路,莫说像现在这样走马,就是人在铺了席子的路上行动,都要再三小心地落步。只是金星现世以后,这条路才逐渐干了起来,变得好走了些。往后几年,应该会继续干下去。”

  张景民叹了一口气道:“又是金星。”

  “是啊,又是金星。”谈申恩也叹了口气。“每隔几百年,就要出现一次,然后各地的山川风土就都出现了变化,人也不由自主地争斗起来。也不知是人本就要争斗被提供了方便,还是金星勾引起人心中的恶念来。”

  “说不准啊。”张景民道。他又突然扭过头去问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几种对金星由来的猜测,谈交谊见多识广,能给我指点一番么?”

  “指点不了。”谈申恩连连摆手说道:“德辅莫要说这种了。我这个人啊,只晓得地上的事,对天上的事却实在无力去揣摩了!”

  张景民只好尴尬地笑了下,转过头去,也不再提他的问题。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张景民无意间双腿用力,马渐渐快了一些,领先了谈申恩的马匹半个身子。谈申恩却又加紧了马,干了上来,问道:

  “德辅,有件事我这几天都想问你,却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但我到底是想问一下。”

  张景民道:“谈交谊请讲。”

  谈申恩径直开口问道:

  “德辅,如今你大破梁军的威名已经传闻出去,堪称天下皆知了,但却也因此失去了继承博县县男的资格,你以为自己是得是失呢?”

  张景民一愣。他没想到谈申恩很妥帖的一个人物,竟然问了这么个有些堪称鲁莽的问题。原来,那孙长乐兵败后,虽然根本没真的确定张景民在为宁硕效力,但还是上书编造谎话,说自己看到张景民在宁硕军中冲锋陷阵,还说张景民熟悉梁军情况是他损失惨重的原因之一。应该说啊,还真被他歪打正着了一些。梁国中枢听说后,行了封文书到了齐国去询问。齐国那边也很干脆,宣布会进行调查,如果属实就取消张景民继承爵位的资格,再之后张景民所做的事情都和齐国无关了。齐国在外头浪迹厮杀的贵族子弟数不胜数,这种处理也算是齐国的惯例。于是,当张景民在宁硕面对齐国的使者,认下自己的作为时,就立刻被剥夺了继承爵位的资格,同时顺便威名名扬天下了。

  张景民做出这个决定后,算得上是喜忧参半。喜是喜自己从一个无名小辈,一跃有了从前不敢想象的声名,忧是忧自己如此一来,便没了齐国的照顾。虽说自个在宁硕算是站稳了些跟脚,但到底是不能再和以前那样面对李兴甫腰板挺硬,乃至无所顾忌了。

  张景民想了想,回答道:

  “谈交谊,我那日认下自己的作为,便是觉得自己得大于失了。”他没有详细解释自己内心的种种想法,只是很笼统地回复着。

  谈申恩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突然,前头有人骑着匹小矮马远远地跑过来喊道:

  “九安公的人在前头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