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祚 第六十四章东林的态度
作者:云在天外的小说      更新:2024-01-21

  朱由检并不知道即使东林党内部也有分歧,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关心,大明朝堂上的斗争就是这样,从万历到天启,再到现在,似乎没有争斗就活不成一样,朝臣们的精力大半都放在内斗上。

  朱由检在东暖阁一次见了韩爌、钱龙锡、李标三位阁臣,听他们争着要改《三朝要典》,理由很充分,《三朝要典》歪曲事实,必须翻案,朱由检沉默不语。

  钱龙锡最沉不住气,“陛下,《三朝要典》如此多不实之处,如不修改,正直之士蒙冤,天下非议。”

  朱由检缓缓说道:“诸卿,朕问你们,别的不谈,移宫案朕和先皇都是亲历者,先皇做序难道就不辨真假?还有要修《三朝要典》,《光宗实录》改与不改?另则《天鉴录》、《同志录》、《点将录》、《伪鉴录》等又该如何处理?”

  这话直接问得三人接不下去,很简单移宫案的当事人天启皇帝、当今皇帝、刘一燝、杨涟、魏忠贤、西李选侍、王安等,现在至少有一半的人活着,这件事情查清楚不难,梃击案与红丸案的当事人活着的也不少,两派中人各执一词,怎么去分辨,还有皇家体面在里面,修订《三朝要典》和毁禁天下刊刻的“三大案”文本,非常及时的,阻止了天下风言风语,维持了国家稳定,一旦翻案涉及的原不是《三朝要典》本身,要不要放开天下禁制,《天鉴录》等民间刊刻该怎么处理,这些书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道理。

  朱由检难得解释道:“都说叶向高大学士天启三年编撰完成的《光宗实录》是最客观的,力求规避党争,诸党攻讦的奏章一概不用,三位卿家都是东林出身,你们平心说一句,初刻版的《光宗实录》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倾向性?”

  这也难回答,叶向高是东林魁首,虽然苦心孤诣地把《光宗实录》编出来,但是为了避讳,难免语焉不详,成书的天启三年正是东林对齐、楚、浙党穷追猛打的时候,要说一点倾向性没有,天下谁人会信,要是没有这些事,齐、楚、浙党吃饱了撑得去投靠魏忠贤,还不是东林下手太狠了,现在阉党把过去东林对付他们那套,拿来对付东林,效果立竿见影,轮到东林怕了。这件事谁是谁非没法评判,只能说站在谁的立场上看问题罢了。

  否则你问问王之寀,他一定坚持说,梃击案的张差没疯,你问方从哲,方从哲也一定会说李可灼与他没关系,这个怎么定,即使是皇帝都没办法定。

  韩爌起身向朱由检一揖,“陛下,不管怎么说,《三朝要典》不实之处太多,陛下明鉴,国史馆内旧档繁多,臣自请总裁之职,必对旧档一一核实,务必使事情真伪水落石出。”

  韩爌这就有点逼宫的意思,朱由检心头也不由有些怒气,但面对三位阁臣,他并没有发作,只是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没有表态就意味着拒绝,韩爌并不满意,“陛下,叶首辅编订《光宗实录》时有言,‘近质一时之公平,垂万世之定案,不敢以一字之虚以为信史之累’,若《三朝要典》篡夺历史如此,后世史书如何撰写,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朱由检已经在心里骂开了,说得道貌岸然,这是自己可以挟制东林党最厉害的杀手锏,岂能说动就动,原本历史上朱由检就是这么被倪元璐给忽悠得直接毁禁了,他可不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年纪轻轻继位,刚继位就轻信东林,看看他后来的作为,明显是对东林失望透顶了,估计上吊的时候也会后悔太信这帮清流了。

  朱由检故意显示自己的不耐烦,“修改先皇御制史书,兹事体大,需阖朝商议才是。朕倦了,不必再言。”

  这时候只能下逐客令,朱由检真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他真想说一句,若是东林的清流们让你们背后的金主,给朕凑个一亿两银子来,朕现在就毁禁了《三朝要典》。可惜东林的清官们一个个都穷得叮当,但背后的势力却掌握着大量土地和数亿两资产,还逃税,自己偏偏还没话说。

  韩爌三人又迁延半晌,见事不可为只能悻悻地退去。

  见韩爌他们走远了,朱由检见周围只剩下王承恩在,便没头脑地说了一句,“朝中谁人辩忠奸。”

  王承恩照例一言不发。

  朱由检也就放弃了,王承恩忠心有,政治觉悟嘛不能说是零,但绝对不及格。刚才如果是曹化淳估计会让自己稍安勿躁了,因为任谁都看得清楚,《三朝要典》的问题拖得越长,最后得利的肯定是自己这个皇帝。

  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是皇储,天启皇帝毕竟是万历皇帝钦封的皇太孙,身边的王安、魏忠贤、王体乾等哪个不是人精,就算是李永贞、刘若愚之流,能在宫里游刃有余,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偏自己这里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就一个曹化淳。

  “王伴伴,抽空给徐应元写封信,看看他短了什么没有,若是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他。”最近朱由检又有点怀念徐应元来了,无他,徐应元毕竟有无数的杂事趣闻,宫里的事情没有一样能瞒住他,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消息,王承恩与他一比,天天闷葫芦一样待在那里,像个摆设一样,曹化淳现在掌握司礼监,正在整改内廷,还有腾骧四卫的训练等等,往往几天都见不到人影,要不是昨天临时起意想去看看腾骧四卫,估计还见不到曹化淳,也不怕失了圣宠。

  想起曹化淳朱由检突然想起来当时是让吴孟明跟着去腾骧四卫的,怎么昨天却没见到,于是让王承恩去找曹化淳过来问问。

  曹化淳昨天回来就忙着整理腾骧四卫的编制训练计划,曹文诏给了他招兵条件、训练大纲和军伍设置等条陈,另外要从内廷调拨物资,曹化淳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当真是忙得脚不沾地,皇帝突然召唤,把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来到乾清宫,没想到朱由检当头就问:“朕记得说过,让吴孟明去协理四卫营的,昨天怎么没见到他?”

  曹化淳还以为是什么紧要事情,一听是问吴孟明,便松了口气,“回万岁,吴孟明本是要与曹文诏一同练兵的,但是前些日子接到讯息,说是大同边镇有人走私粮食铁器,他就与小曹将军一起去了大同,准备顺手把这件事查一查。”

  朱由检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大同镇边将和晋商八大家走私啊。朱由检的下意识反应,让吴孟明抽调人手,把晋商端掉,转念一想,这样一想,最多抄个晋商家底,还不见得全部都抄过来,必须得计划周详,而且晋商有太多可以利用的地方,用好了,不啻于多了一营精锐。

  于是朱由检问道:“辽东的药材,尤其是辽参都从什么途径过来?”

  曹化淳还真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京师多年,“这个奴婢去御药房查一下。”

  “不要太过声张,朕怀疑宣大是建奴交易互市的地点,你想想,从天启年已经将辽东禁市,这些东西又从哪里来,朕问过不少人,都说建奴的甲胄精良,兵器比我大明工部的铸造都好,以建奴的能力,这些都是哪儿来的?”朱由检似是在回答,实际是在解惑。

  曹化淳问道:“若说建奴从广宁走私边贸还好说,毕竟那时候辽东唯有广宁与虎墩兔憨互市,可从宣大,这路途就太远了吧。”

  朱由检摇摇头,“朕就怕这是灯下黑,如果真是有人从宣大走私,倒是不忙着追查到底,你差人告诉吴孟明,先不要打草惊蛇,一旦有了眉目立刻回来向朕禀报。朕不想零敲细打的,一旦出手,必须一体成擒,你明白吗?”

  曹化淳点头称是,“奴婢明白,这就派人去告诉吴孟明。”

  朱由检接着说道:“还有腾骧四卫的过冬物资要尽快筹措。”

  “万岁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乙字库调拨过冬用的棉衣,被服和军帐,初期制备六千人的用度,库里现有物资充足。”曹化淳应声道。

  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兵刃、铠甲、火器怎么样了?”

  曹化淳叹口气说道,“万岁,内府军备废弛,奴婢前些日子去兵仗局查验,内府只南海子净军的军械从兵仗局出,去年魏忠贤大练武阉倒是招募了三千余名工匠,但由于南海子净军被监禁,现今兵仗局已经无事可做,另外奴婢盘点了戊字库和广积库,发现里面兵甲朽败不堪,甚至有兵甲是嘉靖时期放置,广积库还好点,因为去年王恭厂爆炸,广积库里都是火药等事务,魏珰责令其小心存放,因此保管还算妥当。”

  朱由检好奇,“广积库里存有多少火药?”

  曹化淳回道:“奴婢派人清点了一下,大略有三十万斤。”

  朱由检听得毛骨悚然,内承运库离皇宫也就两里多地,这要是爆炸,不得连渣都不剩。于是连忙说道:“去年王恭厂爆炸,死伤多少,这么多火药还敢放在内城旁边,真以为朕是天子,死不了吗?”

  曹化淳听得也是一哆嗦,大家惯性使然,浑没把这么多火药当回事儿。

  朱由检继续说道:“这些火药必须尽快分散,转移到外城,另寻仓库放置,否则一旦出事,内城只怕瞬间就成齑粉。”

  曹化淳连忙应是。

  “对了,现在内承运库主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