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座，将在三个月内打穿！赤木砂虽然不够聪明，但在战时指挥上，出人意料的出色。”富永轻喝了一口茶，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的样子老迈了十岁，气度却越发不凡，有了某种道不明的气势。

　　神乐成田比他更苦，食少事繁，极度缺少睡眠，全靠毅力硬撑，他面前的浓茶，铺满大半个杯子，倒的水，刚刚盖过茶面，即使是极品的茶，浓香馥郁的同时，水色却略显浑浊，实在是茶叶太多了，碎末在所难免。

　　“富永，我们的殿下，野心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她这么急着统一涡之国，只怕眼光不是在涡之国上，而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明眼人都知道，涡之国的统一几乎是定局，涡隐村能够抗住木叶的压力，就不是小型的国家可以抵抗的力量，现在木叶自顾不暇，大多数人将希望寄托在涡隐村过度膨胀，自我崩溃上。

　　神乐成田与富永就是在为这件事苦苦支撑着，他们一个管内政，一个管财，神乐成田到如今这样，便是因为内政纷杂，处处掣肘，难以施为，富永则是因为财政压力巨大，也心力交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涡隐村现在的发展趋势，非生既死，总得向前，若是一味苦挨，必然死路一条。”

　　富永今天与神乐成田在一起，是为了讨论万座的治理，涡隐村的人才确实匮乏，单靠神乐家的原班人马，早已经不够用了，事实上，新村这样的外来人能够出头，早就代表了某种苗头。

　　“让那些投靠的大族继续呆在本地是肯定不行的，他们的脉络根深蒂固，必须要将他们化整为零，但是，我们也安排不出足够的人去。”神乐成田喝了一大口浓茶，轻吐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建立三三管制，横三，纵三。横三为县守，监察使，巡查将军，从地方，选拔贤才，出任一县守备，县守不得出自当地，必须从其他地方选调；另，从吏选拔人，派往地方，成为监察使者，执掌司法，纠察风纪，辅佐县守施政，从兵部调人，成为巡查将军，巡查地方不法，但不得干预行政与司法。而纵三，则为县守，区卫，町长，三级长官制，各成一套行政班子，区管町，镇管区，而镇，则直接面向我们负责。你看怎么样？”

　　富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神乐成田，发现神乐成田依然在强打精神，愁眉思索，他的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

　　神乐成田今天这番话，代表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是神乐川奈的意志，这种大肆分权的做法，最先跳出来反对的，一定是神乐家的人，现在却由神乐成田提出讨论，看样子，还要他表决赞同。那个曾经任性的小丫头，早已经成长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了啊。

　　“原则上，我赞同，不过细节上，需要在高层会议上拿出来讨论。”

　　神乐成田点头，他知道富永了解到了其中的意思。

　　众所周知，小事一般是开大会，大事开小会，而生死存亡的事情，一定会有一个人一言而决，接下来，要走的东西，无非是一个程序，或者对内容修修补补，进行一些利益上的再分配而已——神乐川奈连人从哪里调都已经决断好了，其他的东西，能争取的，都是神乐川奈不在意的东西了。

　　“富永，这件事上，你还有其他的看法吗？”神乐成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试探他们自己的想法了。

　　“只到县守这一级吗？将来，统一了涡隐村，县就会变得很多，到时候，市或者道，就会出现了，可如果分市管理，市又太少，会不会权利太过于集中了。”富永觉得，集权很好，但是权利太集中，将来纵不至于一个涡隐村还要一个镇一个镇的遥控指挥把，他这把老骨头现在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到那一步再讨论吧，不过，万座这一座大市，现在我是反对设立市官的——万座比涡隐村都大得多，到时候，就会枝强干弱，不像样子了。”

　　神乐成田反对，自然是因为有人这样提议过，不过已经被他提前说服了，怪不得，神乐成田，觉得，某人的野心大的过分啊。

　　“还有一点，只从吏、兵两部调人，其他三部十司怎么想，工部还好说，监察不带着刑部，行政不带着户部是要出大乱子的。”富永本人管着户部，自然知道手底下那帮人是什么德行，他要是不去争取，真的有可能翻天的。

　　吏部有神乐川奈直管，连部长都是代行的，富永要从吏部手中分行政的权利，就必须要拉着刑部一起行事，恰好，神乐成田作为神乐川奈的心腹，执掌者刑部，本就是制定律法的人之一，在涡隐村更是一肩挑着大半个吏部的重担，是实际上的涡隐村第二号人物，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为刑部发声，又很难为刑部发声。

　　“饶了我吧，涡隐村人本来就少，我这幅样子，本就是因为无人可用，事事都要亲自过问，你现在要从我手上抽人，那我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体系，马上就又是千疮百孔了。”

　　“不破不立嘛，正好，乘次机会，将暴露出来的漏洞都堵上，旧人总要出去发展，新人也渴望抬头啊，你看我，我的弟子就一直在风之国锻炼，我准备等他稍微成熟一点才将他调回来。”富永笑眯眯的说。

　　神乐成田为老掌柜的无耻惊了个呆，他当年自己过来了，却担心涡隐村危险，没有肯他的助手过来，现在看这里真的发展起来了，又动了将弟子调过来摘果子的心思，却说的如此忧国忧民。

　　“这件事，大会上肯定要讨论，但讨论的结果，能不能有利于各部门的和谐发展，决断权不在我身上啊。”

　　老掌柜会意，“总归是要替下面的小伙子们争取的，大家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苦累没少吃，不能最后有收成了，却厚此薄彼啊。”

　　“你啊你，该说你仁厚呢，还是说你愚鲁，这件事，即使你做成了，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白白恶了那一位。”神乐成田摇头，今天这事情，他转头就会向那一位打小报告，富永一定知道他的想法，也一定理解他的不容易。

　　“人总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不是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人难以相处。”

　　“我从来没变过，只是以前是为了商会谋利，所以必须无私，现在是为了涡隐村发展，必须要谋人，我已经不是一个商人主管，而是涡隐村的财长，我手下的人，我知根知底，就算是安排下去，我也有把握掌控的住，没有他们，我就是个瞎子，聋子，怎么管理地方，怎么为村子控财理财？难道我指望吏部那些骄横跋扈的家伙，还是兵部那些无法无天家伙，一定遵纪守法，对我毫不欺瞒吗？”富永难得的话多，这话已经很交心了。

　　神乐成田没有接这句话，他没有富永的苦恼，他的苦恼，富永也解决不了。

　　“成田，神田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富永突然问。

　　神乐成田已经有些泛起了瞌睡，听到这话，再次强打起精神。“八竿子外的亲戚，早出五服了，涡之国本来就是漩涡一族的，也是我神乐一族的祖地，我们和这里的大族有亲缘关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听说殿下想认下这门亲，还想收神田家主的次女为侄女。”

　　“这是好事。”神乐成田有些违心的说。

　　这怎么可能是好事，这代表，神田家一旦加入了涡隐村，就披上了一层外姓的皮，直接抢的，就是神乐本家的权势。

　　“我想在下次大会上，发起对神田家不法的弹劾。他们是大地主，大豪强，多有不法，这样的家族，应该像其他家族一样，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不应该成为特殊。”富永如是说。

　　这是在做交换了，富永用他弹劾的权利，交换神乐成田在户部参与下放中的支持。

　　“作为神乐家的代表，我会回避这件事，另外，我也不反对户部深入调查研究各镇之间的经贸合作。但，五部同气连枝，如果户部与刑部都要参与，工部绝不能无声。”

　　“工部部长那里，我会去拜访。”富永发觉神乐成田已经在不停的搓揉脸部，想来精神已经疲倦到了极限，实在不该再折磨这位同僚了。

　　“富永。”

　　“嗯？”

　　“希望你有一天，不要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哪有那么多后悔，我早该退休了，什么东西看不开？先走了，这茶你少喝点，我看着都难受。”富永一甩袖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