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又不是说话的时机，而赵嵘诚的脸越拉越长，赵参只得问问那几位同来的朋友中起的事情，帮中的生活、如今的打算，不论他们说什么，赵嵘诚只是一语不发。好不容易挨到酒菜备齐，赵参忙领着众人出了小茶楼到堂内用餐，这里的布置又是不同，房间甚是宽敞明亮，古董盆景错落有致的摆着，一个诺大的圆桌，十几二十人也坐得绰绰有余，旁边还摆有琴瑟等乐器，又有桌案，上设文房四宝，房间里挂着的多是些名人字画，只是赵嵘诚并不识得，想来主人平时多在这里设宴，又会叫些唱曲的歌舞表演，也难免有些文人墨客兴致一来临场挥毫泼墨。

　　这一桌，赵参是接远到而归的儿子，自然是酒丰菜美，大盘小碟，冷的热的，林林总总，是盘子上面恨不能再架锅子，定要让赵嵘诚和他的朋友们吃好。中起的几个弟兄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尽管酒肉也不曾少，但如何比得了眼前这一桌五颜六色，精心烹制的佳肴其中不少山珍野味更是平日里难得吃到的，个个是食指大动，闻得酒香浓烈菜香扑鼻，又都是些粗汉子，也不多推让，就开始香香甜甜的大吃起来，赵参见他们吃得开心，也不禁微笑，又看看儿子不禁心里一紧，赵嵘诚只是开了一坛酒，一杯接一杯的慢慢喝，这些菜品却是一筷也不动，而且这么长时间，再也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一时间赵参心里象是打翻了厨娘的盒子，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正这功夫，刚刚多嘴被骂退的那个小丫头又端上个方方正正的食盒子，也不说什么，只端到赵嵘诚面前，打开盖子，就退下去了，赵参心里奇怪，这厨房搞什么名堂，上菜也应该人人都有份，怎么就是我也没有，只是嵘诚有一份？

　　却见赵嵘诚扫了一眼这食盒，面露惊异之色，呆了半晌，忽然拿起筷子，等他夹起来，赵参才看清是什么，心中也是一动。这是一种用麂子肉制成的肉脯，先选后腿上的好肉切成薄片，加上各种香料、作料腌制，待入味之后，烤熟、风干，要吃时，直接拿来就能吃，重新入锅加上些姜葱蒜酒炒炒也行。吃起来回味悠长，慢慢嚼着更是绵香不绝余口。

　　做这肉脯有个诀窍就是肉片尽量切薄，既好入味，也好入口，谢玉谢茹姐妹俩都爱吃这个，她们自制的麂肉脯也不知是加了什么作料腌的，自有一种奇特的香味，赵嵘诚打小爱吃，谢玉就常给他做，一家三口对坐而吃，谈笑风生，母亲还告诉过他，当初救父亲时，也在山洞里放了不少这种麂肉脯，是怕他醒来之后没有吃的，这个又好吃，又长力气，又方便。父亲赵参笑说这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那个香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自从父亲一去不返之后，做这种麂肉脯对母亲就是一种折磨，可她还是年年做，总是说如果你爹回来，他也会想要吃这个。但父亲终究没有回来。

　　想起这些往事，赵嵘诚只觉夹起来似有千斤重，等终于放入口中，轻轻嚼着，正是那种熟悉的滋味，在嘴里心里一起弥漫开来，眼眶莫名就湿了。

　　吃着吃着，赵嵘诚忽然想到，父亲如何会有这种肉脯？难道是他找人按母亲的做法仿制的？父亲对母亲还有情愫不能忘记？或者，只是因为爱吃？

　　如此一想，忍不住看了赵参一眼，却见他也呆呆望着这盒肉脯发愣，眼神与赵嵘诚的目光交错，他的眼眶也是湿的。赵嵘诚心里更加起疑：看起来他并不知道有这肉脯？那又为何会端上来？母亲！虽然他心里知道只是妄想，却隐隐有一线期盼，母亲，母亲！

　　等吃完了饭，赵参请中起的朋友留在厅内吃水果，对赵嵘诚道：“我们能不能到书房一叙？”若是之前，赵嵘诚定会冷冷拒绝，但吃了那肉脯，心中疑惑，中起的弟兄却道：“父子久未谋面了，正该好好叙叙。”

　　赵嵘诚只得跟了赵参进了书房。到了这里，赵参第一句话便是：“嵘诚，你若知道我娶的是谁，其中的缘故，或许就不会那么恨我了。”赵嵘诚听了这句话，心中的妄想更加重了，疑惑不定的看着父亲。没料到赵参却说：“我娶的是你姨母谢茹。”

　　听了这话，赵嵘诚的心又冷下去，呆了一呆，不禁觉得自己很傻，但很快又有些惊讶，父亲娶的是谢茹姨妈！旋即又想到：姨母多年前，在母亲出嫁后不久远走关内，自己从未见过。后来说是在关内出嫁了，难道那时就已嫁给父亲？姨妈倒也年年捎信回去，每封信都只写四字，平安，勿念。可恨当年外公去世时，还担心这个一直没回来过的姨妈，要母亲和父亲找到她，多加关照，却原来自己的父亲早就关照上了！再一想，不对，曾听说姨父人很好，是个读书人，难道那个“读书人”就是父亲？此念一起，心中的忿恨更重，你们都是母亲的至亲，却如此狠心！只觉得此地再也不能留了，转身要走。

　　赵参急忙挡住：“嵘诚，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母亲，但你母亲也不应该骗我。”

　　“我母亲骗你？她骗你什么了？夜夜枯灯长守，年年冰雪期盼，得到什么？她和你多年夫妻，却是一个人抚育我，她却为何要骗你？”赵嵘诚听了父亲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厉声责问。

　　赵参长叹一声：“当初救我的是你谢茹姨妈，并不是你母亲，我倾心的那双温柔的手，是你谢茹姨妈的。”

　　赵嵘诚一愣：“你怎么知道的？谢茹告诉你的？如今我母亲已去世，你们想怎么说便怎么说。”眼中全是不屑，他断不会相信自己温柔慈爱的母亲会撒谎，倒是这个寡情薄义之人绝不可相信。

　　赵参道：“我认得一串翠玉珠与黑山玉珠穿成的手链，那链子不值多少钱，却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首饰，戴在我这辈子最难忘记的一双手上。”

　　正说着，书房的门却轻轻开了，进来一个女人：“你错了，那手串原本就是姐姐的，救你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