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人，汪明珠只好回到外滩27号。

　　她在桌面摊开一些资料，半个小时愣是没有翻过一页。

　　汪明珠的师傅金科长有些奇怪，透过玻璃窗，她看到汪明珠坐在工位上，已经维持那个动作很长一段时间了。

　　再联想到今早看到的报纸，金科长就能猜出是什么事情让她这般发愣。

　　起身来到她身边，金科长不咸不淡地说道：“进来和我汇报一下三羊的销售情况。”

　　这让还在胡思乱想的汪明珠惊呼一声。

　　周围同事马上转过头来，看向汪明珠，不过倒不是取笑，都是一些羡慕嫉妒的眼神。

　　宝总这一人得道，汪小姐肯定也能跟着升天了。

　　金科长摇摇头：“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的，进来和我汇报一下最近工作情况。”

　　办公室玻璃门关上，汪明珠开始汇报起最近三羊单子。

　　虽然成绩喜人，但是她很明显没有什么热情，有些垂头丧气。

　　看着她这副模样，金科长扶了扶眼镜，冰冷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国家公职人员，不能和客户有着业务之外的关系？”

　　听到这话，汪明珠心中一凛，抬起头来，挤出微笑回答：“师傅，我知道。”

　　金科长不留情面地回应，眼底闪过一丝柔和：

　　“不，你不知道，我过多一段时间就不会在这里，我希望你这段时间不要闹出什么岔子。”

　　汪明珠心头一热，默默地点点头，思绪又转到今天他们还是像上次三羊一样，瞒着自己，现在人都找不到。

　　注意到她脸上神情，金科长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随口说道：“听说爷叔对你很宝贝？”

　　汪明珠听后马上来了精神，笑着说：“那是当然，师傅你也知道爷叔？”

　　“我和你说，爷叔对我比对宝总还要亲呢？”

　　说着，汪明珠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

　　金科长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是我姑父，我自然是知道。”

　　这一听就更兴奋了，难得和师傅在办公室聊点八卦，汪明珠的嘴吧啦吧啦就说起来：

　　“那爷叔的两个老婆就是你姑姑咯，还是一对双胞胎呢！”

　　“你都不知道，我有几次看爷叔出门的时候，在过道中间。”

　　“左手伸出去，左边房门打开，一个老婆拿给他公文包。”

　　“右手伸出去，右边房门打开，另一个老婆拿给他饭盒。”

　　看着自己这傻里傻气的徒弟，你这兴奋個什么劲啊？

　　脸上流露出不满，金科长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爷叔为什么对你亲？你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本来还在兴奋状态中的汪明珠，脸色变得更红，支支吾吾地回答：

　　“可能...可能知道吧。”

　　偷偷地看了金科长一眼，汪明珠继续扭捏地说着：

　　“师傅你放心，我不会违反纪律的，要是真不小心发生了什么。”

　　“我肯定会主动辞职，再去找点什么事情做，哪怕去卖茶叶蛋都行！”

　　说到后面，她声音也越来越小，连她旁边的人都听不清楚，但是金科长一看她表情就明白她说了什么。

　　本来金科长不想管汪明珠的私事，尤其是沪联商厦还没有开售之前。

　　一开始她还以为胡宝和爷叔这单三羊赚不到多少钱，这纯粹就是为了给汪明珠冲业绩，好让她将来继承她的位置。

　　但是三羊包装成织梦出售，她从中看到了胡宝的野心，再加上魔都都传出宝总又给玲子开了一家新店。

　　这很难不让她想到这是在学爷叔的一碗水端平。

　　这汪明珠跟了她几年，她自然是了解汪明珠的脾性。

　　这种纯洁的感情，敢爱敢恨，是断然不可能接受这种一碗水端平的。

　　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让她清醒过来才好。

　　要不就接受一碗水端平，要不就早点一刀两断。

　　免得总是处处想着胡宝，还幻想着宝总也能同样这么对她，将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这些，金科长鄙夷地说着：“伱要是辞职，宝总可不会舍得让你去卖茶叶蛋。”

　　“他的另一位红颜知己都开上两家店了，你汪小姐最少也得两家。”

　　“他宝总，就是年轻时的爷叔，端水的技术不会差。”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砸在汪明珠的心间。

　　她不由得张大嘴巴，想要替宝总辩解，但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她也不是不清楚胡宝和玲子的关系，只是假装视而不见。

　　因为她始终相信，一旦到最后她和胡宝走到一起，旁边那些还围在胡宝身边的女人，全部都会退场。

　　汪明珠相信胡宝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

　　直到他车祸后，汪明珠就发现他对她的态度开始有些细微的转变，就好像是希望她能独立一般，不再过多地去依靠着他。

　　在很多场合会见老板，明明没有必要让她这个外销员出现，他都把汪明珠给带过去，仿佛是要言传身教一般。

　　平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现在经过师傅点拨，一细想，加上他在玲子那边的动作。

　　汪明珠突然明白，这一切，都在他的设想之下。

　　看着汪明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金科长狠下心来，再添一把火：

　　“要我说，他宝总就不是一个能跟你过小日子的人，还卖茶叶蛋？”

　　“不要太天真！”

　　汪明珠感觉心都要支离破碎了，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打开玻璃门，直接离开公司。

　　回到牯岭路，汪明珠找到陶陶，红着眼质问道：

　　“宝总现在是不是和玲子在一起，电话都打了几次，一次都没有打通！”

　　陶陶一听大事不妙，宝总这大白天的，到底在搞什么啊。

　　他立马想要解释，但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随即他陷入了沉默。

　　一看陶陶默不作声，汪明珠就明白了答案。

　　原来所有人都默认了胡宝会一碗水端平，就她还后知后觉地被蒙在鼓里。

　　她想起那天晚上，三羊牌签和了合同。

　　回家路上，两人抱在一起，不久之后，胡宝后退半步，轻轻地将她推开。

　　从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吧。

　　怪不得，那晚的月亮，是那么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