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经台上已经布置一新。
三张云案置于台上，其中一案居中，两案相对。
莫闻与夕月分别站在相对的两案之后。
二人只是礼节性地互相致礼后，便同时望向大殿的高处。
此时，近三百名来自各宗门的弟子皆悉数到场。
为了能一观全貌，诸弟子皆御剑而立，围着宣讲台绕出了一个半圆。
除此之外，带着弟子而至的其余长老、门主们也都立于廊外，遥相凝望。
甚至还可感悟到极远处有大能神识降临。
毕竟……今日之盛况前所未见。
数百年来，这论经大会中皆以妙论为主，偶有典论，便必得名次。
经论现世，那更是百年难遇！
这第一日，便是水火两经之辩。
岂能错过？
安静中，塔顶灵气涌动，本届论经大会的主持者，御阳宗的曲长老自顶楼踏出，缓步下降。
他的身后，赤水宗的何长老，归无宗的云长老亦步亦趋。
场中弟子齐齐行礼。
……
曲长老端坐于主云案中央，何、云二人坐于左右两侧。
这也是辨经日的标准了。
曲长老示意二人坐下。
“你二人的论稿皆被智观镜所纳，有经论之格，此乃我仙道盛事。”
“但这毕竟是论经大会，终要明辨主次，区分先后。”
“因此才让你们二人来做这开场之辩。”
“望你二人能思辨的同时，也更加感悟，以增心得。”
说完开场白后，曲长老便微微颔首。
“开始。”
二人再次对三位长老行礼，而后对视。
莫闻微微一笑，伸出右手。
“风姑娘请。”
……
风夕微微颔首，凝视莫闻。
她不知道这些天莫闻做了何种准备。
她是观遍了赤水宗所有的水火经论，同时日思夜索。
最后她发现，莫闻的这经论，既然引起了智观镜的清光以助弘道，同时又还有大能闻经悟道……
她必须承认，那个不知道哪个宗门来这清修的老头破境的时机确实有点讨厌。
好在对莫闻的经论认真参详后，她发现了疏漏。
“莫兄，这天下万物，皆不离五行，是否？”
风夕清丽的声音响起，如珠玉般落下。
莫闻微微点头：“乃是自然。”
“那火便自然为万物之一，是否？”
风夕说完，她便看到莫闻眉毛瞬间皱了皱。
她神色不变，视线不移，静静等候。
但……她已有把握了。
先前莫闻已承认万物不离五行，那五行之一的火，便自是万物！
莫闻陷入短暂的沉吟。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
风夕眉毛瞬间微扬！
此时，所有人也都看到了莫闻的摇头，纷纷疑惑了起来。
莫闻这是……要把火开出五行吗？
“火乃物态，物性，不是物体。”
莫闻望着眼前的真凤姑娘，眼中升起一抹赞赏。
这姑娘第一句还没什么，第二句一来，便暴露了她的进攻方向。
——只要自己承认火是“物”，恐怕自己那篇上善若水中的某一句话就要被他抓住把柄了。
于是，他便只好先明正视听了。
“仙道经言：五行乃根本，率五性弥五方——意思便是，这五行乃是五性。”莫闻望着风夕，诚挚道：“正如风姑娘所言，五行之金木水土皆往下，而唯火至上，其原因，乃是因为四者有实物，而火为升腾之态，因此至上。”
随着莫闻的解释，场外弟子纷纷点头。
关于五行五性，他们自然知晓，亦有经论阐述这性、态一说。
风夕眉头慢慢收起，继而平静。
沉默数秒后，她缓缓摇头。
“莫兄所言差矣。”
“愿听高论。”
“火亦有形，亦有实物。”
说着，她便伸出手指。
一只小小的赤色火鸟在她指尖轻轻展翅。
一股天火之气瞬间弥散。
场外，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真凰显魂。
相当于当众把自己元婴展示出来……
虽说……在场的没人敢对她不利。
但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她这是有多想赢？
……
莫闻瞳孔瞬间一缩！
“莫兄，这是我天火所凝。”
风夕静静地看着莫闻：“你总不至于要我将它燃尽，或让你触碰，来表示它便是那能触能观的火吧？”
莫闻轻轻叹了口气。
他竟然忘了这一出。
这姑娘是一涅真凰，而涅槃便是浴火重生，自然……全是那火了。
“风姑娘继续。”
风夕微微点头：“既如此，莫兄经论所言，固液气三相乃万物之相，天道也这句，是否还可商榷？”
莫闻再次暗暗叹气。
这一次，倒不是为其他，而是……这风夕，果然如他所料，从这一句入手了。
莫闻缓缓摇头：“不可商榷。”
“为何？”
莫闻静静地看着风夕，风夕也回望着他。
这世间万物，三态乃是根本，那火顶多算个等离子态。
怎能商榷？
“风姑娘，你执着于火为物，便会失了那火之本相。”
风夕的瞳孔瞬间缩小，眉毛也深深皱起，眼神升起了怒意。
从双方入场到现在，乃至回溯到二人相见时，她都极有涵养，也十分平静。
一开始她只是有些好奇，她听了莫闻的经论后又多了分认可，欣赏。
有此见识，足以获得她的尊重。
但此时……莫闻的这番话……
这无疑是有点过了。
也把她惹恼了。
场上场外一片安静。
甚至包括几位长老，也都疑惑地看着莫闻。
火之本相……
这天底下，还有谁比那真凤更懂火之本相？
她若不懂，又如何能诞出经论？
莫闻却似乎未曾感到众人的目光一般。
他只是抬头望向天空，然后左手一翻。
一篇文稿便出现桌上。
天空中，智观镜的清光再次降临，落在这文稿之上。
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这清光文稿之上，满脸皆是震惊。
莫闻……他这是又拿了一篇经论出来吗？
“当日，听风姑娘宣经，我有所感悟，便斗胆注了几笔。”
莫闻望着风夕，他右手拿起文稿，清光便缓缓消失。
“这篇经注，还请风姑娘过目。”
说完，他便将文稿用灵力缓缓推给风夕，而后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
万众瞩目中，文稿缓缓落在风夕的案上。
莫闻闭眼避战，风夕的怒意也到了极限。
她也闭上眼睛，胸膛带着骄傲不断起伏。
一道道火气从她身躯中涌出。
她知道那文稿落在了自己前方。
但她为何要看？
注了几笔？
他一个水修给她真凤的经论注了几笔？！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就在这时……御阳宗曲长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若只是普通的注经，是不会再引智观镜的。”
风夕瞬间睁开眼睛。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她前方的论稿。
包括何长老在内的三位长老，也都面露凝重之色。
她缓缓呼气，望向文稿。
至热为火。
发于炎而没于寒，观之为焰，感之为暖，行于世间，只往寒处去，且无可逆转……
此大道也……
她心中不由默念。
只一刹，她便有感。
自己的凤魂，便似要浴火而翔！
她瞬间抬头！
莫闻恰也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二字。
“熵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