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骑射 第十四章 山河风光
作者:昨夜不知愁的小说      更新:2024-06-04

  “胡儿犯边,老臣身负守土之责,不敢使太子忧心。此来乃为邀太子随军北上,由代入燕,以行王命。”赵戈恭敬道。

  “老公叔此言何意?莫非这林胡之兵欲袭代地?”赵章有些不解道。

  林胡一族的活动区域多在白翟、河套一带,往日侵扰、也多是沿着汾水河谷南下而劫掠河东之境,这次为何向北?

  “今日正午,老臣收到了代相的请兵急讯手简,楼烦已出吕梁合兵林胡、恐欲叩关句注。”赵戈一脸慎重。

  楼烦!

  赵章顿时一惊!

  楼烦是狄人别支,然与一般戎狄相较,其族在平王东迁之际便效仿中原立国,迁居草原,都始原阳(今内蒙呼和浩特)。自晋室兴起,便一直活动在阴山南北,其族以畜牧为生,善骑射,剽悍勇猛。

  若说林胡是河套的过江龙,那楼烦便称得上草原的地头蛇,在这个月氏无影、匈奴未兴的年代,楼烦可谓是草原的绝对霸主。

  此族一直是赵国在北境最为强劲的对手,且因其习性战法,赵人屡屡在这个戎狄身上吃大亏。

  而早年为了抑制楼烦的入寇,赵国不得已沿着恒山、吕梁一线修筑了两个关隘:‘句注关’和‘楼烦关’。

  而林胡、楼烦,两族向来不和,两族因地缘冲突,习性不同。(一个游猎、一个游牧。)常年相互征伐。

  但这次两個打生打死的老冤家,竟然会合谋于赵。

  只听赵戈又言:“胡儿此番来势汹汹,所图恐甚大,句注为代地枢纽,不容有失,老臣欲亲自率兵北上,以解胡危,故邀太子同行,好为伴驾。”

  赵章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看向楼缓:“大夫以为如何?”

  楼缓起身揖道:“当遵太子之命。”

  ……

  翌日天色方亮,休酣半旬的赵国使团便再度整装启程。城外的驿道上此刻已不复昨日的民间盛况。

  兵贵神速,恐前方战事有所变数,皆不敢耽搁。

  晋阳至句注关要塞约三百余里,不过河东驿道通达,复行五日当及,其速度比之在太行山中赶路,速度可谓是快了一倍。

  一路上穿经数城,但都没有被侵扰的痕迹,显然此番胡儿叩边是有所针对的。

  乃至雄关塞外,忽见尘土飞扬,鲜红的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隆隆的战车、顿踢的嘶鸣的声响,手持长戟的士兵,正犹如一道洪流向前缓缓涌进着,放眼望去,绵延数里的行伍,充满了肃杀之感。

  句注山便是后世的雁门山,却非当今的雁门山。

  赵国的国境线还要向北,比之后世大多数的中原朝代,赵国的北境地域要宽广许多。此时便囊括了整个大同盆地、蔚县盆地。

  而赵人所称之的雁门山是在高柳城(今山西阳高县)以北的雁关,其以雁出其间而得名。

  赵章站在句注石堡之上,目光眺望着更远的北方,传闻那里是先贤襄子毕生所求的‘无穷之门’,而赵章更清楚的知道,踏过那里便是一望无际的浩瀚草原,那里将再也没有能阻止骑兵驰骋的高山、丘陵。

  而他的身后,为当世西北高原最大的畜牧区。

  代地为塞北马种的入口地,赵国在这里设有多个牧监,马产甚番。

  代地的民众多不事农商,以畜牧为生,赵国的战马从在这里源源不断的产出。

  对赵国而言,代地从来都不仅仅是抵御胡儿南下的一道关隘,更是一把进取那无穷之门的宝符密钥。

  然而赵章此刻却不属于这里。

  深深凝了一眼那盘旋于天际的雄鹰,别会了关塞外即将挥洒热血的儿郎,绵长的车队再度顺着桑干河道继续向前行驶。

  复行旬日之后,一路穿过恒山支脉,当及尉文县(张家口蔚县)。

  作为代郡的首府,曾经代国的都城,此刻的尉文却少了些往日的喧嚣。

  战事在即,停居两日,车队继续向南,复入太行五台……

  “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蜿蜒百里山途。踞飞狐,扼吭拊背,进逼幽、燕,最胜之地也。”赵章心中默默念道。

  望着山道两侧悬崖绝壁如刀劈斧斫一般,其雄拔之势峭丽之状,不禁又暗暗感叹,真乃鬼斧神工。

  飞狐峡!作为勾连华北平原与山西高原、大漠草原极为重要的一条通道,赵国此刻却不能尽其地而用之。

  和井陉一般,赵国只控制了其出口,另一端却为中山国所控。

  如今这条战略要道,也权作为勾连燕赵两国的山间驿道所属了。

  行走在这条险要宽阔的山途上,赵章越发感觉、此陉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成为赵国窥取中山的一条捷径。

  沿飞狐向南再行进约五十里,及出峡谷,两岸景色骤然开朗,一个规模不大的山隘城邑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地唤作涞邑,为山中盆地,地处茫茫群山的包围中,据此向南可直抵中山鸱之塞(拒马关),向东可经蒲阴陉复通燕都蓟城。

  于涞邑修整一日,继续沿涞水蒲阴向东,又复行两日,一座雄关再现眼前。

  穷鱼关(紫荆关),自此关顺北易水而下,可直抵燕国下都(河北易县东南)。

  但此刻这条路却是没法走了,如今的燕下都已为中山所据……

  使团一行只能出穷鱼关沿涞水(拒马河)一路向北。

  又旬日后,出燕山东麓,行约百里,一座夯土高墙终于是浮现在眼前。

  从邯郸出发,至今已逾六十有三,从盛夏走到了初秋,行程超过千里,几乎踏足了赵国半数土地,对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赵章可谓是感慨良多。

  对赵国各地的人文风貌也算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就客观角度而言:赵国地处中央之国,胡、夏之民杂居而行,民众轻浮而不好治理,以致使国家号令无法贯彻,且民族隔阂极大,国民之力不能尽数发挥。

  虽外显于诸侯,却内堪于国政,内忧外患,已现亡国之兆……

  赵章突然觉得,此番受命使燕,君父所图的恐怕并非是单纯的让他行盟于燕事,倒像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或许其中还饱含着另外一层深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