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一流美术作品的完美复刻，不要七八千，不要五六千，只要一千四百九十八！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LJ画室门口，围栏上挂着一个手持扩音器，反复播放着上面这段录音。
顾晹这几天尝试过在网络上上架售卖，基本无人问津。
他也想过在朋友圈、同学群里推销，但参考老六和郑姊妍的失败案例，熟人卖画系统不认可的可能性太高了。
不得已，他只能用这种直接叫卖的方式招揽顾客。
还别说，效果还真有。
美术馆附近过往的路人大多和绘画这行当沾点边，见到顾晹现场作画，许多行人都停下脚步，被吸引过来围观。
“小伙子，你这画的是什么啊？”一个中年男子好奇地问道。
“蒙德里安。”顾晹殷勤介绍，“您看看这细节，这色彩，这构图，完全和大师一脉相承啊。”
“老板，要不要来一张？”他积极推销。
“哈哈，我不太懂这个。”中年男子挠挠头，“五百卖不？”
顾晹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老板，您这砍得也太狠了吧？我这一幅画至少得耗费大半天的时间，还得买材料。
“现在优惠价只要一千四百九十八，已经是打成本价了。您去画廊问问，哪家能给您这个价？”
“我真的不懂这些。”中年男子憨厚地笑了笑，“五百，行的话我就拿一幅回去挂着。”
顾晹心算了一下。
为了方便卖，他画的这幅画，画布没有给老六和郑姊妍那两幅大。
按照他估算的系统认可市场价，这么大尺寸，五百恐怕不够。
“对了，你这画有证书吗？”中年男子随口又问。
“证书？”顾晹一愣，“什么证书？”
“就是证明你这画是真品啊。”中年男子解释道，“现在市面上复刻的赝品太多了，没有证书很难保证是正品啊。”
啥？
这就是复刻的作品，上哪搞什么证书去？
难道证明自己是复制品吗？
这不是闹呢么。
再说了，这幅画用的可是系统出品的“大师级绘画技巧”，把蒙德里安本人从地里挖出来，他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顾晹想了想，从背包里取出那张铜版纸获奖证书，展示给中年男子看：
“老板，您看这个行吗？这是我刚参加完比赛的证书。”
中年男子接过证书看了看，又还给顾晹：“这只能证明你参加过比赛的作品，并不能证明你这画是真品啊。”
顾晹无语，这还真是个死结。
他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
“老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可以现场给您画一幅，您亲眼看着它从白纸变成画，这样总不会有假了吧？”
“算了，我还是再看看吧。”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离去。
痛失一名客户，顾晹无比懊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他必须尽快找到买家，再出现有意向的顾客，能卖就卖吧。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板，你这画怎么卖啊？”
顾晹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正站在他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画。
他心里一喜，热情地接待起来：
“美女，您可真是有眼光。我这画是完美复刻的超一流美术作品，现在只要一千四百九十八……”
“复刻的？”女孩打断了他的话，“那不就是赝品吗？”
“呃……”顾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孩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抿嘴笑了笑：
“帅哥，你别紧张，我对复刻画很感兴趣。只要画得好，价格合适，我不介意买一幅回去装饰房间。”
顾晹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您放心，我这画虽然是复刻的，但绝对保证品质。
“您可以现场看着我画，如果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我都可以修改到您满意为止。”
女孩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我就要这幅蒙德里安。不过价格方面……”
她伸出五个手指：“五百，行吗？”
顾晹心里一阵纠结，他听到女孩直接说出了蒙德里安的名字，还以为遇到伯乐了，谁承想这姑娘砍价跟那大叔一样狠。
但想到系统任务的紧迫性，他咬咬牙，点了点头。
“行！五百就五百！”
就这样，顾晹终于卖出了他的第一幅画。
虽然价格远低于他的预期，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他收完钱，把画取下来准备装进布兜，忽然想起系统的任务描述。
“等等！那个，能不能麻烦你评价一下这幅画？”
“可以啊。”
女孩接过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这幅画细节处理得很到位，色彩搭配也很和谐。
“虽然是复刻的，但看得出来画家在创作时非常用心。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这幅画，谢谢老板。”
顾晹听到女孩的评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系统任务要求的就是买家的赞赏，评价越高，任务完成的可能性就越大。
“谢谢夸奖！”他高兴地说道，“如果您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哦。”
“嗯，我会的。”女孩点点头，收起刚扫码添加了好友的手机，从顾晹手里拿过装进布兜的画转身离开了。
顾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激动。
五百的价格虽低，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不能一次性完成任务，走几个小数点还是可以的。
他满怀期待地点开系统界面：
“任务：神笔马良。
“当前任务进度：9/10。”
嗯？
什么鬼啊？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交易过程，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步骤。
女孩确实对他的画表示了喜欢，并且也评价了画作的品质。
难道是因为女孩的评价不够高？顾晹心里猜测着。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女孩的评价明明很到位，甚至可以说是高度赞扬了。
她对那幅画的喜欢，绝对比郑姊妍要更发自内心，没理由系统还不承认啊。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顾晹皱起眉头，思考着可能的原因。
莫非……是因为售价太低了？
如果五百元达不到系统标准的十分之一，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系统进度连零点一都没有走动了。
嘶——
假如这个推断是真的，那这幅“大师级”作品的任务想要完成，岂不是得卖五千块以上？
为了验证假设，他重录了一段叫卖录音：
“超一流美术作品的完美复刻，不要七八千，不要五六千，只要九九八！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就这样，经过三天的不断试错，他大概计算出了系统对“大师级”的定价——至少八千。
今天是系统任务的最后一天，顾晹这几天一共卖出去了三幅“蒙德里安”。
售价最便宜的三百，最高的八百，平均下来连他自己的市场价都不到。
他看了一眼系统界面：
“任务：神笔马良。
“当前任务进度：9.2/10。”
这几天白玉洁都没来画室，顾晹靠刷脸，在画室门口摆摊卖画也没人来管。
但今天不行，白玉洁好像从比赛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一大早就跑来上班。
顾晹窝在画室里，时不时地盯着办公室的方向。
最后一天了，他说什么也得再摆一天摊。
只要再卖一张报价六千四的“蒙德里安”，他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熬到中午一点多，吃过午饭，顾晹实在等不下去了，抱着画架就来到画室门口。
白玉洁就在楼上，他没敢用扩音器。
不过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他，在美术馆附近的街上现场画画，就算不外放喇叭揽客，也不会缺少围观的观众。
这不，他画了不到俩小时，陆陆续续已经围了不少吃瓜群众在旁边指指点点。
路人甲：“你说他这画的是什么啊？”
路人乙：“你懂什么？这是几何画派，高级着呢！”
路人甲：“哦——原来如此。几何画派是啥？”
路人乙：“……”
顾晹浑然忘我地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他今天创作的这幅画和前几天不同。
他前两天画的不是给老六、郑姊妍那种蒙德里安生涯后期的抽象几何，而是大众更容易接受的立体主义。
今天，他要再一次挑战蒙德里安的“风格派”新造型主义——也就是名画《红黄蓝的构成》。
但有句话说得好。
第一个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N个则是小丑。
譬如他身边的这群路人甲乙丙丁，这里面不乏学习过艺术的美术从业者，他们不能欣赏抽象艺术吗？
很难说。
也许有，也许没有。
当他们看到顾晹画架旁悬挂的广告贴，他们大抵是无法欣赏了：
“新造型主义现场绘制，起售价6400。”
如果你不是普世接受的天才，还想让别人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大多数人只会把你当做哗众取宠的小丑。
……
李云姿有几天没去位于市区的美术馆了。
并不是放弃，她这几天要策划一场艺术展览，忙于工作，每天结束手头的事务已经天黑。
策展的第一天，她不死心来过一次，但那天她到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画室都已经关门歇业。
今天终于摆脱了束缚，她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LJ画室所在的街区。
走近画室，她心头一颤，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画板前专注地绘画。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顾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直到她走到他的身后，他才停下手中的画笔，转头看向她。
“师姐，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惊讶。
“我来看看你。”李云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这是，卖画？”
“画着玩呢。”顾晹摸摸耳后，打了个哈哈，“我们老板异想天开，这么贵，谁会买啊？”
他的意思明摆着，他也不想当小丑的，是他们老板出的馊主意。
换句话说，师姐可千万别花冤枉钱替他强行挽尊，系统它老人家可不吃这一套。
老六和郑姊妍就是教训，熟人等于作弊，是等不到系统认可的。
“你们老板给你分成吗？”李云姿的关注点和他不同。
“没有，一毛钱提成都没有。”顾晹掷地有声，赶紧撇清关系。
“这样么……”李云姿微微一笑，靠近画架，“我倒觉得，你这幅画挺好的，特别有想法。”
她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这幅画我要了。”
“别啊，师……”顾晹刚想开口阻止，话还没说出口，脑海里响起一道久违的声音。
“叮——！
“任务：神笔马良（已完成）。
“当前任务进度：10/10。
“任务奖励：彩票中奖号码/命运骰子，二选一（请选择）。”
顾晹张了张嘴，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凝望自己的女人，一时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还算不算小丑。
就算是小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遇到了对的人，小丑，也能有自己的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