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全是些平时想见也见不到的大人物。
桑寻低着头，谁也不想认识，一眼也不想看。
医院廊上的白灯照得她面容死白，像是水里拖出来的女鬼。
郁家的人倒是不曾怪过桑寻，毕竟他们深知自己老爷子的尿性，但也不方便插手墨家的家务事。
桑寻现在是墨家那些觊觎墨谨言遗产的最大眼中钉。
不管他们是否明里承认，他们对权力的贪欲无法形容。
桑寻成了他们发泄的窗口，更何况今天夜里墨谨言不在。
只要墨谨言不在，桑寻这一身湿衣在身上，感冒，吃药，流产……
如果不责难她，那么不让她去换衣服显得有些说不通。
二婶周泠眉头绞着，甚至指着桑寻的鼻子，“老爷子脾气硬，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劝着，偏偏煽风点火！”
桑寻说，“我没有。”
三叔家似乎存在感永远很低，不是不想要权力，而是没有老大，轮到的是老二……
所以三叔家永远都在二叔家身后。
二叔墨贤尚，此时大怒，就差掀了桑寻的天灵盖。
“你说说你！你干过一件好点的事情没有！”
“我今天晚上救了爷爷和郁爷爷。”桑寻声色清淡，冷得苍白。
她并没有想要通过这件事情证明自己的功劳，只是陈述事实。
她知道，没了墨谨言，她在这个家里，就会被狼群分食……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害怕，不恐慌……
“你看看她！”周泠恨不得桑寻立即跳出来同她唱反调，可是这个女人，愣是像团棉花，“三锤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桑寻觉得全身都冷，发抖，今年会是个暖冬，白天的气温经常23-25度，晚上也有十几度，没有空调，四周开着窗户通风。
夜风幽凉吹来，像是给身在雪地里的人泼了一桶水。
桑寻没动，有些走神。
她其实在哪儿都一样，像个外人。
在桑家掉进水里，发烧了没有人问她，去买药的力气都没有，后来，她连病也不敢生。
到了墨家，身上穿着湿透的衣服，也没有人会管她是否会生病。
其实无所谓，反正到哪儿都一样。
楚佩赶来得晚，那个不孝子墨慎行闯了祸，被一个女学生告到了警察局！
脸都丢尽了，夫妻二人赶着去处理，事情没有处理好，医院就来了电话。
说是大媳妇害得老爷子掉进水里了。
又是大房的事情！
简直疯了！
楚佩和墨德坤到了医院，见着一身是水的桑寻，基本肯定了二弟媳电话里的说辞。
可她听见桑寻说，“我今天晚上救了爷爷和郁爷爷。”
其他的楚佩不清楚，那天为了谨言挡了那一碗，她记在心里的……
桑寻话不多，但是人不坏，总不能平白无故把老爷子拖进水里去！
老爷子又不蠢！
“我说阿泠，先让阿寻去换身衣服吧。”
楚佩给身边的老妈子使了个眼神，“阿娣，带着大少奶奶去找一下护士长，先拿套消毒过的病人服将就穿着。”
桑寻抬头，看着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的婆婆。
周泠道：“大嫂，现在老爷子还在里面抢救呢！你就这么护犊子了？”
“阿泠，阿寻怀着孕，我刚刚已经问了，老爷子没有大碍。”
“什么意思！听大嫂着口气，倒是希望老爷子有大碍了？”
楚佩气结。
谨言身体不好，老爷子一旦倒下，各房的嘴脸便浮了出来，居然也敢公然顶撞大嫂了。
“阿泠，别急，谨言还没死呢。”楚佩笑说，眼角有几分讥诮。
这是女人间的话题，男人都故作大度的不参与……
桑寻听着婆婆为了她争吵，心里有说不清的情绪。
近来，她越来越容易被感动了。
周泠手指握了握。
楚佩再次看了阿娣一眼，“还不带大少奶奶去！”
周泠伸手拦在桑寻的身前，“大嫂，爸爸没醒，桑寻不能随便走！”
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桑寻流产，可就是没有一点点机会，今天晚上是个机会。
一个本就身体有病的人，怎么可能扛得住？
楚佩万万没预料到周泠今天晚上胆子竟是这样的大？
难道她不怕老爷子醒来过后责骂她？
周泠想过，想过墨霸业醒来过后一定会责斥她。
但是一顿责斥跟桑寻肚子里的孩子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楚佩并不是因为同情桑寻，她在这样的家族里生存，恻隐之心很少触动，但是桑寻是她的儿媳妇。
这时候老爷子不在，她若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保不了，就是被二房打了耳光。
男人们要故作兄弟情深，置身事外，那么她这个当婆婆的一定不能被周泠压了气势！
然而无用，周泠今天晚上铁了心。
楚佩到底还是太过大家闺秀，妯娌之间的狠话讲不出口！
桑寻的嘴唇发青，发白，她有点晕，却没有跟任何人请求过通融。
其实，她想生一次病。
*
墨谨言回到墨家，手机开机，看到桑寻打给他的电话还有短讯。
“谨言，对不起。”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谨言，我赔你一个杯子吧，原谅我。”
墨谨言捏住手机，吐了口气，她今天不肯喝那杯牛奶，他逼不得已摔了杯子才出了门。
他是个讨厌解释和安慰的人。
更何况是对她。
一楼的灯还亮着，有些奇怪，他打算轻点上楼，以免扰了他人休息。
然而墨忠跑过来，沉重焦急，“大少爷，您可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子今天晚上和郁老先生去游泳，差点溺水！”
墨谨言一听“差点”二字，就知道没有出事，那两个人打打杀杀一辈子，每次斗了都是险险抢回一条命，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这么大把岁数的。
游泳？是有多无聊才会选这样的方式，是觉得水里冷，有挑战性？
墨忠叹了一声，“多亏了大少奶奶下水把他们从湖心拖回岸上，不然啊，凶多吉少！”
墨谨言已经走过墨忠身边，突然顿步回头，“大少奶奶去哪儿了？”
墨忠看着墨谨言森硬的眸光，猛的一咽唾沫！“晚，晚上被老爷子叫出去了。”
墨谨言眸色更冷！“现在在哪儿！”
“医，院……”
墨忠看见刚刚脱离轮椅的自家少爷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对，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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