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爷子。”沐初阳在离开沐宅之后，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大家互相给些面子，便也不会真弄出个无法拆解的局面来。”

　　“不过，这么看来，大哥应该是向沐老爷子提及过他对我的戒心了……或者，是老爷子自己看出来的？”沐初阳开始审视起一些细节——沐老爷子摆明了是知道沐初阳在沐天昇面前的退让，所以沐老爷子才会应允沐初阳那个充满私心的要求，作为一种投桃报李之举，而沐老爷子会特意关照自己，必然也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沐家兄弟之间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如果是后者，那老爷子还真不愧是一家之主，果然明察秋毫，镇得住场，而且……一点也不老古板。”沐初阳一念及此，啧啧了两声，竟有些自得了起来，因为沐老爷子与他之间的这番交涉的过程中，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沐天昇，甚至一起为沐天昇的进步而鼓掌——这一点细节，说明在沐老爷子看来，沐天昇还是个需要自己教导的孩子，但是沐初阳已经是能够和他平等交流并谈论相互间利益交换的合作者了，并且，沐老爷子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一家之主而沐初阳是养子，便对沐初阳摆出那副专制或者说视其为家奴的态度。

　　“就这样的关系就挺好。”沐初阳心中暗道，“我也并不会想要从沐家里头争出什么来的。”

　　沐初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自己倒霉催地卷进了某些事里被变成了僵尸，自己现在或许已经在布兰登皇家医学院里挂个最年轻教授的名了。

　　当然，如果不是他在布兰登的时候表现得过于亮眼，那些倒霉事也还轮不到他的头上。

　　……

　　沐初阳回到公司，不意外地看到王梓清正和阿龙那几个人练手的场面，王梓清此刻已经是上窜下跳，头发也已经能够扎起一个小马尾了，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后遗症了。

　　王梓清发现了沐初阳，于是立即停了手，小跳着来到了沐初阳的身边，以一副尽责的保镖模样跟在沐初阳身后半步左右，同时仰着头说道：“你看，我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有没有问题我说了算，等会跟我去做个脑电图。”沐初阳板着脸说道，“你难道忘记你之前胡乱蹦跶结果突然半身麻痹的事情了吗？”

　　“唔……”王梓清心虚地低下了头，“那都过去三个月了。”

　　——当日沐初阳动心想要从刘利玔身上那玉牌下手，王梓清亦跟着激动，摩拳擦掌就想立即动手，但是奈何自己头顶的伤口还没好透，所以一直被沐初阳勒令修养，并且还时不时地被拽去做一系列的全身检查，而这静养的时间久了，王梓清便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练练手免得技能荒废，于是就“稍稍蹦跶”了一下，结果落地之时冲击力没能卸去，震动感传到脑门，突然一下她就右半边的身体麻痹了，这种麻痹虽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还是让王梓清和沐初阳都吓得不清，于是王梓清只好乖乖地顺从了沐初阳的吩咐，能安静就安静，而运动量也是极有节制地缓缓地增加的，如此，才算没有再出岔子。

　　“真以为人脑子和你胳膊腿一样，伤筋动骨就一百天吗？”沐初阳呵呵笑着，“要真随便放着你折腾，到时候每到阴雨天，你脑壳疼的时候可别后悔。”

　　“好啦，我乖乖听医生的话就是了。”王梓清哼唧了两声。

　　沐初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斜眼，见王梓清扁嘴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于是又解释了两句：“你的脑袋所需要面对的事情和其他普通人相比有些不同，所以不得不格外小心。”

　　“哦？”王梓清好奇地抬了眼。

　　“普通人的话，过普通人的生活，就算是运动，顶多也就跑跑跳跳而已，哪像你这样动不动就爬墙跳楼的……”沐初阳稍稍顿了下，见四周没人，方才继续补充道，“并且，你还是个捉鬼的道士。”

　　“这又有什么关系？”王梓清问道。

　　“因为你说的，术法什么的，主要是靠精神力量……唔，你说那叫意念，对吧？”沐初阳说起了自己的猜测，“人的精神力量能从哪来？自然是人的大脑，人的大脑的一切活动我都可以认为是大脑皮层上的活动，如果一个人的大脑受到了损伤，那么不管是记忆里还是自控力等等思维活动，都有可能会受到影响——换而言之，如果你的脑子真有什么后遗症的话，这些症状很有可能在你超负荷地调用所谓精神力量的时候发生，而这个界限，现在我们还不知道。”

　　“所以你才让我一点一点地恢复正常修炼？”王梓清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在领会了沐初阳的好意的同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叹了一句，“这种说法，听起来还真是新鲜有趣——你真打算用你那套科学理论来分析所有的玄术吗？”

　　“是的啊。”沐初阳笑了起来，“而且很快，我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实验室了。”

　　“哦？”王梓清一愣，“你说服你家老爷子了？”

　　“也不算说服……”沐初阳摇了摇头，“大概可以认为，我这段时间的表现够好，老爷子为了奖励我一下，所以就点头同意了。”

　　……

　　晚间，医院。

　　王梓清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由沐初阳给她系上头套，并固定好那些电极——沐初阳很认真地在做这件事，一来确实是为了检查王梓清的恢复情况，二来，也是因为王梓清算是他的第一组参考数据，未来他想要分析鬼魅作祟的机制，以及那些斩妖除魔的手段，少不得得靠这组数据来作为对比，所以，一点错都不能有。

　　仪器开始哒哒哒地工作了起来，沐初阳盯着监视屏上的波纹，一脸认真。

　　“来，闭眼，睁眼，放松……”沐初阳不断地做出指示，甚至还拿出一些不明所以的色彩斑斓的画片来让王梓清观看，时不时地还问些年龄岁数等超级无聊的问题，而王梓清只能呆呆傻傻地照做，视线偶尔落在某处恍了下神都会被沐初阳叫停，于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比胡思乱想还要累些。

　　“好了。”当沐初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梓清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两眼发光地盯住了沐初阳，显然是想要他赶快说出一句“你已经痊愈可以随便行动了”这样的论断来。

　　“以正常人的标准来说，你已经完全复原了。”沐初阳说道，然后，他就来了一句无比让王梓清郁闷的两个字——“但是”。

　　“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在作法之时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如你随便施展个不要紧的法术，我来顺便观察一下？唔……最好这术法能够多重复几次。”沐初阳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当然可以。”王梓清点着头，思考了一会后说道，“我就念个辟邪咒好了，这术法多用用没啥坏处。”

　　“请。”沐初阳示意王梓清可以开始。

　　王梓清随即微微阖上眼，双手在身前掐了个指诀，而后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沐初阳盯住了监视屏，那上面的波纹果然开始有了微妙的起伏，在小小的颤抖之后变得越发平稳和规律了起来，似乎一切杂念都已经消失——普通人很难达到这种程度的专注度的。

　　——这种专注度其实可以认为是一个人的智商高低的直接表现，智商不高的人做起事来很容易心神涣散因此效率低下，而如果一个人的自我控制力和专注度都高到一定程度了之后，才有可能摒除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情上，效率自然不同，于是高下差距，亦随之明显。

　　“看不出来啊……”沐初阳想到了王梓清那种傻乎乎的直线思维，情不自禁地撇了下嘴——在被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沐初阳的脑电波其实也可以像这样专注出一个规律波形的，可惜在成为这半死之人后，虽然他自己没有感觉到变化，但是现有的那些仪器或许是灵敏度不够，或许是频率不对，总之，他现在的脑电波根本和死人没有差别。

　　“想要真的找到鬼魅对人类意识的影响，这些仪器还需要大改进。”沐初阳摸着下巴，在又一个完整波形呈现出来之后，叫停了王梓清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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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沐初阳正试着让王梓清再多施展几个法术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同时察觉到了这些动静，于是一起偏头看向了房间大门。

　　大门被人推开，来者正是看着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张寅，此刻他看到了沐初阳，顿时大喜地走上前来，拉住了沐初阳的手。

　　“怎么了？”沐初阳好奇地问了一句——沐初阳能直接自己上手，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来操作医院里的这些仪器，多少也是因为张寅混得熟了的缘故，所以看到张寅这一脸有事相求的表情，他当然要过问一句。

　　“收了个病人，有些棘手，我正在思考怎么办呢。”张寅回答，“你在这儿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