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的波动远远地指向了黄大仙庙。

　　王梓清有些疑惑，但还是往那个方向赶了过去，在直接穿过一个小山头之后，王梓清突然感应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斗法的动静——前方不远处，应当就是那块被黄大仙占据了的大青石。

　　王梓清有些意外，迟疑地停了一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依然还是鼓足勇气冲了上去。

　　最后一层碍眼的树丛被拨开，然后王梓清就看到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惨烈场面——只不过这些横尸在她面前的，只是一群黄鼠狼而已。

　　那些黄鼠狼大大小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数量多得仿佛王梓清曾经见过的那群死老鼠，同时，这些黄鼠狼一个个的身体都仿佛被抽成干了一样，也见不到什么血迹，只是散发出一种浓烈的腐臭味——这一点让王梓清意识到，这场针对黄大仙及其族裔的屠杀，已经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了。

　　与周围那一地的尸骸相比，当中那大青石上面反而是干干净净，除了一面黑色幡旗不断地翻来覆去之外，就只有一个红衣服的女人端坐于其上——那红衣服的女人显然正是那天在教堂里见到的女僵尸，而那幡旗，正是王梓清曾经见过的血云幡。

　　“师兄？”王梓清被那些气味熏得几乎眼前一黑，但是在沉住气后，她还是大步上前，走到了那空地边缘，同时开了口，“师兄你在附近吗？”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看起来这段时间你并没有荒废，这很好……”一个男声从侧方传来，但是先窜出来的却是几只狐狸，这些狐狸麻溜地收拾起那堆黄鼠狼的遗骸，短短几十秒，就已经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直到这个时候，周若虚方才以那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对王梓清抬手打了一个招呼。

　　“你在做什么？”王梓清盯着周若虚的另一只手，那手里提了一只肥胖的老黄鼠狼，赫然正是一直占据这庙宇的黄大仙。

　　那黄大仙如今耷拉着脑袋，舌头伸出老长，手脚无力下垂，头上被贴着一张符，同时还有一把小刀干干脆脆地从前胸戳穿到后背，明显是死得透了。

　　“如你所见，清场。”周若虚说道，“我答应了这位狐狸大仙，让它接替黄大仙来接受嘉淞的香火，而作为回报，它则将这片灵地出让给我。”

　　周若虚说着，那群在收拾黄鼠狼尸体的狐狸中，有一只如人一样用后腿站了起来，对着王梓清鞠了一躬：“小天师好啊，有段时间不见了，可还真是有些想你了呢。”

　　“真的是你？”王梓清认出了那狐狸的身份，正是当初她和沐初阳来拜访黄大仙的时候，那个喊沐初阳为“老僵”的狐狸。

　　“是啊，以后就由我来管理嘉淞这些香火了，先趁早打个招呼，希望未来合作愉快。”狐狸嘿嘿地笑着，继而仿佛想起了什么，“是了，那黑猫听说跟了你们，嘿嘿，还请小天师转告一声，我在这儿等着他来参见呢。”

　　王梓清的眉毛微微皱起，刚想说些什么，周若虚亦在此时干咳了两声，打断了那狐狸急切地想要显摆的意图，于是那狐狸立即用爪子捂了捂脑袋，弯下身子，再度开始收拾起那堆尸骸来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王梓清注视着周若虚，一字一句地问道，“你难道是想让这僵尸复苏吗？”

　　“看出来了？”周若如哈哈一笑，干脆承认，“是啊，我不光要让她复苏，我还要让她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这僵尸是你什么人？”王梓清追问。

　　“不是我什么人，只不过，她的身上，或许有可以让人永生不死的秘密。”周若虚说道，继而自嘲一笑，“这话说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笑？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在真心实意地追求着永生不死这种事情。”

　　“这……”王梓清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位师兄看起来有些疯癫，几乎已经找不到什么当年在青城山上的样子了。

　　“但是，如果不追求长生，不追求得道成仙，我们这道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周若虚反问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自己给了回答，“完全没有了。”

　　“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呢？”王梓清反问。

　　“呵呵，驱邪，捉鬼，算命，占卜……等等等等，这一切的技巧和术法，其实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周若虚说道，“甚至我们供奉三清祖师，沟通山水神灵，这些也都只是手段，这些手段在被发现与长生不死没有太大关系之后，自然而然地便会在岁月之中遗失——这是一种天然的选择，我们其实并不需要对其强行挽留。”

　　“所以说，你师父他一心想要恢复天师印八卦镜上的那些陈年旧法，完全是在做屁用都没有的事情。”周若虚甚至将话题牵扯到了王梓清的师父身上。

　　王梓清有些恼怒，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周若虚的这些看起来信息量巨大但是整个逻辑都很奇怪的话语，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没关系，你以后会懂。”周若虚呵呵地笑着，“我相信你会懂的。”

　　“因为沐初阳？”王梓清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自己与沐初阳之间的关系，以及那句让她念念不忘的签文，同时，王梓清也觉得周若虚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欠揍，于是直接将话翻明了，“你给我们的那句签文，算的是姻缘？”

　　“那签文的确是姻缘。”周若虚承认了后半截话，继而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我本以为以你的性格，就算看出了这点，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不说直白点就又被你云里雾里地绕起来了。”王梓清冷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想对我说——我跟着沐初阳这么一个客观上不老不死的存在在一起久了，我却要面临自己的生老病死，总归会有一天会觉得不甘心的……是吧？而我为什么会长久地和沐初阳这么个僵尸在一起呢？答案自然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姻缘情分，是吗？”

　　“然后你刻意用那签文引导我注意这点，不过是想让我觉得自己呆着他的身边……也是天意注定的？”王梓清继续问道，已经开始质疑起周若虚给出的签文了。

　　“我如果真信了我与他之间的姻缘一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能完全理解你的作为，甚至成为你的支持者，而不再反对你让这个僵尸复原的事情了？”王梓清一字一句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周若虚有些惊讶，继而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王梓清问。

　　周若虚摇着头，没有回答，只是将那黄大仙直接往青石上方一扔，那血云幡“呼啦”一声就将黄大仙给包裹了进去，下方盘坐的僵尸也抬起了头，显然是准备承接那血云幡反哺过来的能够让她那肉身复原的能量。

　　“你既然还喊我师兄，那我就指点你一句——你有没有试过照镜子？”周若虚一边关注着那僵尸的动静，一边开口问道。

　　“怎么了？”王梓清警惕并没有消减——那女僵尸的动静让她的心里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

　　“你的眉毛已经快连成一字了，这是你身上阳气过旺的标志，然而，你若真正想修炼得再进一步的话，还需谨记，阴阳平衡才是正理。”周若虚的话显然也直白了不少，“你虽然是个女子，却天生与阴属性的灵气不够亲近，这本是阴阳逆乱直视，不过好在，你身边的那个僵尸正是天然的强大阴物……你若能与他阴阳双修，对你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

　　“双修？”王梓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当年那位一眉道姑最后是走火入魔而死，你可别赴了她的后尘。”周若虚看起来是在谆谆教诲，也是在向王梓清解释她这段姻缘的重要性。

　　王梓清愣住了，和那些话语的内容无关，只是因为说着这些话的周若虚，竟突然又有了一派曾经的师兄的架势，好像是在真心关心她这么个小师妹——这种感觉让王梓清怀念起了曾经的青城山，甚至让她生起“一切都可回到从前”的错觉来。

　　那幡旗此时已经将被吸成肉干的黄大仙给扔了出去，那尸骸在半空中划了个抛物线，被那只狐狸一口叼住，然后那狐狸便转过了身，咔咔咔地开始啃咬起那具尸骸来，似乎想要通过吞吃这残余的肉身，将黄大仙所具有的最后一丝灵气都据为己有。

　　血云幡又盘旋了两圈之后，如披风一样轻轻覆盖在了那女僵尸的身上，那女僵尸在全身颤抖了一番之后，似乎是得了巨大的好处，甚至开始有些自我意识了。

　　女僵尸的头缓缓扭转着，看了看周若虚，又看了看王梓清，半晌，喃喃了一句：“做得很好。”

　　然后那女僵尸便再度阖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种沉眠的状态之中。

　　王梓清看到这场面，更加地目瞪口呆——透过那黑色长发的缝隙，那女僵尸露出来的那一部分侧脸，居然已经是血肉丰满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