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宛如给沐初阳画那警局的示意图的时候，略略地暴露了自己方向感并不好的缺点，而沐初阳在旁敲侧击地确定佟宛如对前往那酒店的道路其实并不熟悉之后，便决定人为地制造一些意外，好在佟宛如所表现出来的对整个局面的掌控之上，敲出一些能让自己争取点主导权的破绽来。

　　“如果她没在自己身上装跟踪器之类的话，我就可以暂时地摆脱她身边的那群保镖了。”沐初阳心里盘算着，“其实我完全可以随便将她丢在某个热闹市区或者警局门口，随后扬长而去，如此，必然是一件很严重的意外——不过，考虑到日后我与她之间可能还需要一些合作，我还是要为我这动机……找一个能够安抚住她的理由才行。”

　　“我其实只要将我想做的事情，稍稍更换一下顺序便可以了。”沐初阳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于是沐初阳在稍稍的沉默之后开了口：“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在那酒吧里头跟你把一些事情讲得太详细——你能够信任你自己的手下，我却做不到。”

　　“哦？所以你是打算再向我坦白一些什么隐秘了？”佟宛如来了兴趣，一脸“我终于等到你开这个口了”的小得意，“看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把握住我给你留下的空间。”

　　“我若不主动坦白，你是不是就打算派人去起我的老底了吗？”沐初阳撇嘴，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没有吗？”佟宛如微笑，“我甚至安排了人去追查沐老爷子的行迹了，所以，我才对你这人充满了兴趣——你愿意自己坦白，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追查沐老爷子？自己坦白？听这口气，她似乎是意识到有玄术这种东西的存在？唔……不过这也不奇怪，她这种人，和汤礼煌一样，背后多半有高人指点的，搞不好那红线之事又引发了一些什么……那么，我现在依然可以认为，她其实并不知道我其实是只僵尸的真相吗？如果她知道了我是靠着吃人才能存在的话，应该是不会有胆子坐上我这辆车的吧？”沐初阳分析着佟宛如的这句话，觉得在自己的认知体系之中，自己对佟宛如的分析已经变得越来越可靠和详细了。

　　“沐老爷子这趟旅行，细节之处无比隐蔽，几乎瞒过了嘉淞所有人，为的是寻找一个方外之人——你会不知道吗？”佟宛如似乎很希望能逼出沐初阳的实话实说来。

　　“她也知道换命之事。”沐初阳心里有了底，于是略作沉吟之后开了口，“其实我不是很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王梓清确实有些本事是我找不到什么科学解释的，所以对于一些事情我也只能抱持一种保留的态度——譬如说，王梓清曾经告诉我，我与我的大哥之间的命数，是被人为改换过的。”

　　“嗯。”佟宛如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显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于是她顺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所以，你有因此而觉得自己撞了大运了吗？”

　　佟宛如的嘴角甚至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仿佛在对沐初阳说：“我就知道你之前说不信鬼神是在装模作样——你们沐家已经有沐老爷子这么个死要面子装腔作势的，再出一个死不承认的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这种事情，可别指望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

　　“我很讨厌这种说法，这种说法会让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来在学业在人情上的努力，都是因为所谓的命中注定，而我自以为的呕心沥血根本就是画蛇添足。”沐初阳微微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不过我承认，在知道这一点之后，我的行为确实有受到一些影响——我本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退出沐家。”

　　“因为本能想要逃避日后可能的兄弟相争？”佟宛如追问。

　　“不，或许更重要的动机是……我想要放飞自我？”沐初阳笑了一下，“就是觉得这件事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我似乎就不用对沐家有太多的责任心了。”

　　“责任心？”佟宛如挑眉。

　　“还是说回正事吧。”沐初阳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他顺着说了这些只是为了让佟宛如认为他是愿意开诚布公，愿意与佟宛如分享一些秘密的，具体说来，就等于是沐初阳利用这些言语，向佟宛如交出了一份投名状，以表示自己是站在佟宛如这条船上，并愿意接受佟宛如的控制的。

　　“好吧，正事。”佟宛如微笑，显然是接受了沐初阳的这份投名状，并因此而感到心满意足。

　　“在刚才你给我观看的视频之中，我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沐初阳说道，“王梓清在四处检视并盘算的时候，她的手里一直捏着那枚印玺。”

　　“是的，我也发现了那枚印玺——她找到那印玺的下落了？”佟宛如点头——她早已经将那些视频看过了无数遍，自然不会漏过这些细节。

　　“不，那印玺是假的。”沐初阳回答，“当初她说丢了师门重物无脸回山，我便帮她想了些办法，其中一个，便是请了一位专家，替她伪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印玺……”

　　——沐初阳当然不会坦白自己弄那印玺的动机是为了引动戴尔斯上钩，因为就如今的境况而言，沐初阳可是恨不得自己与戴尔斯之间的关联越少越好，如此才不会有人去追究戴尔斯的死因和他有没有关系。

　　“赝品？”佟宛如闻言，稍稍有些意外。

　　“是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沐初阳回答，“不过这这赝品在王梓清的手里，似乎也是能够当做驱邪镇宅的法器用的，我猜……这或许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开光’？”

　　“开光？”佟宛如略略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其实你对‘开光’这词的本意略有些误解，但这并不是重点，你可继续往下说。”

　　“我觉得，她就是在拿到那印玺赝品之后，便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开始寻找起某些事物了，并因此不告而别。”沐初阳回答，“我猜，她想要寻找的东西，应该就是当初遗失的那两件古董。”

　　“所以你为了找到她，才开始追究起那两件古董的来历了？”佟宛如露出了了然之色。

　　“是的。”沐初阳点头，“所以，我决定先从那印玺赝品的来源入手。”

　　“嗯……合情合理……”佟宛如点着头，突然一愣，“你之前并没有追查那印玺赝品的来历？”

　　“是啊，没有。”沐初阳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这是我刚刚看过那段视频之后，才注意到的细节，并由这细节之处而产生了一些联想。”

　　“你说你要‘先’从这印玺赝品入手？”佟宛如纠结起眉头，一脸的警惕。

　　“是的。”沐初阳微笑，并当着佟宛如的面拿出了手机，向阿龙发出了一条讯息，想他询问那位赝品大师的住处。

　　“这不是去那家酒店的路？”佟宛如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并偏头向窗外张望，可是她其实并不熟悉这段路途中窗外的景物，于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的确不是。”沐初阳坦白，此时阿龙已经回复了沐初阳的询问，可惜的是，阿龙其实也并不知道明确的地址，只是知道一个能够让那些找不到直接门路的人直接进入那位赝品大师的视线的，奇怪的交接的方法。

　　“哟，看起来还有点麻烦。”沐初阳看了一眼那段回复，轻轻地感叹了一句。

　　“你想做什么？”佟宛如冷静了下来，侧着身直直地盯着沐初阳，一脸你不给个交代这事情就严重了的表情。

　　“你不就是好奇我在追查什么吗？”沐初阳回答，“现在，你可以亲自跟在我身后，看我到底在做些什么了，我对你也将再无隐瞒——此外，我觉得，有些涉及到我沐家隐秘，我的私人感情事务，还有那些可能会发生的并不科学的事情……等等等等，似乎并不适合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吧？”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甩脱我的那些手下了？”佟宛如的手里捏着手机，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却到底还是松弛了下来，“看来，只有摒弃掉这些你不信任的闲杂人等，你才勉强愿意对我坦诚一部分？”

　　“对，这是底线……坦白说，其实我甚至想甩脱你，谁想你居然就上了我的车。”沐初阳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沐初阳的这副模样轻而易举地就让佟宛如觉得自己又一次成功地把握住了两人之间的主动权。

　　“就算没有那些闲杂人等，你也是逃不脱我的手掌心的。”佟宛如微笑回应，终于放弃了召唤自己那些手下的念头——沐初阳的表现虽然让她有些惊讶，但她亦同样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住沐初阳。

　　“我们先去这个地址吧。”沐初阳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底的笑意，冷着脸，将手机上显示的那段话在佟宛如的面前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