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缓慢前行的马车里,我蜷缩在角落。真的要跟他们一行回到蛮暾吗?回到那里干什么?我本就不是汐银,对于那里只有陌生和应付不来的“熟人”,何必要困自己于那个毫无归属感的地方?而且这个世界,我越来越厌倦,每说一句话都在仔细揣摩着听者的质问,好讨厌!
伸手覆盖于眼前,却不想流袖中滑落出一封艳红色带着暗金的请柬。
拿起,一股莫明的淡香味,如从前在姥姥家门前种的月季花,香甜似糖果。
暗金色的字漂亮如这时代的书法名作,工整洁净又不失大气芳华。捻手拨开扉页,“千席珈陵、南歌绾”两个名字扎眼又讽刺。红色的请柬从古至今,不论哪个时空都是红色炸弹。但我似乎就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件喜讯的到来,略有些彷徨的睁大了瞳孔,细细琢磨着那几个字。然后不知为何一失神,那红色的纸签就那么无意的落到我的脸上,挡住了我的眼睛。
有些吃惊,有些压抑,有些薄凉的情绪……
猛的起身坐好,我向车外的白葵吩咐,让他找来后车的霜姑。
不多时,霜姑来到我的马车里。
“主暮找老奴有事吗?”霜姑一如往初,跪坐在马车帘口,不进不退。
我不喜欢绕弯子,直直的问道:“复姓都属于皇族吗?”
“主暮何出此言?”霜姑有些疑惑。
“西钥涟、北宫刖、千席珈陵、南歌绾……似乎都是皇族之人吧?”我再次执手看向红色纸页上的两个名字,有些无味的想笑。
“不是,但也是。”霜姑听了我的话后缓缓说道,然后低眉解释道:“十多个国家中,只有四国皇族才会拥有复姓,所以复姓不属于皇族之人,只是属于四国。因为,那是大姓……”
“大姓?”我低喃一句。“你见过南歌绾吗?”
“老奴并没有见过,但听说过秋夙的三公主。世人都说她是大智若愚的女子,虽然她没有冬琉苋羽郡主那般美若妖邪,也没有万箬国长公主那翻气盖男子的英武,却是少有的冠满惊华,让人仰慕的女子。”
听到霜姑的回答,我疑惑的问道:“怎么没听到夏郢有什么美女?你不是说夏郢惯用美人计吗?”
“夏郢美女众多,却有一人将其余人的光辉给掩盖了……”霜姑缓慢吐露道,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呵~~谁有这本事?”我轻淡的笑道。
“本宫来告诉你——”声音由远而近,缓如流云疾如聚雨,却静静带着一缕熟悉的空幽。
对于这个人的到来,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这人不是去了秋夙吗?即使出现,也不可能在这里,应该站在夏郢国的土地上吧!
我空静的向霜姑摇了摇手,然后准备让马车停下。一个太子的出现,即使是已经同为陌路人,应有的礼节似乎一样也不能少。却不想这人来的太突然,转眼已经落坐在马车前的车夫位置上,一身淡白如银灰的颜色让我木然失神。他果然是妖精,即使挑帘留一个背影也如此的恍人的目光,无法让人承受。
冠绝惊华,耀人耳目更适合他吧?
“恕马车里行动不便,无法向涟太子行礼。”我默默的说道,之前他也如此出现过,只是那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太子的身份。
“同为陌路人的汐银,果然陌生的奢侈。”西钥涟清雅温婉的笑道。
“之前是汐银对太子妄想过多,现在越发的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幸尔早早放手,不然真不知道会做出多糊涂的事。”我一边急缓的说道,一边替死去的“汐银”开脱。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汐银,从前的汐银,虽然说话很圆滑,却总是很坦白。而你,圆滑中透着狡黠,没有一句像是真话。”西钥涟侧身回眸,那精致已经越过完美的界限了,他轻挑
的回问却带着一把直戳人心的刀。
“还记得几月前,涟太子同样落坐在马车前吗?当时你也问我是否是汐银,我当时就说过,我是汐银,却也不是汐银,你最好把我当成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来对待。”我一边说着,一边手心出汗。那是冷汗……至从知道白葵的另一个主人是西钥涟后,我便对眼前这个人忌讳三分。如果他真的关心过汐银,他会让白葵眼睁睁的看着汐银被佟家的人推在山崖吗?真是人心冷漠如铁的世界。
“本宫还以为,你会一直被刖紧紧抓在手里,想不到珈陵会出手救你。”他静谧的再次提问。
我低眉抬眼,直直的说道:“也是庆幸,能得到三皇子帮助。汐银之前在‘忘川’时,还以为涟太子会出手相救,却不想是我奢望过多,尽然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汐银是在怨本宫吗?”他清冷的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却好看得如华丽盛开的彼岸花。
“何来的怨?怨恨一个人太伤身体了。我倒是好奇涟太子此次突然出现在我的车队里,为了什么事?”
“禁忌令箭。”他淡然安定如初。
听到这四个字,我狐疑的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略有一些熟悉的字眼。对了,似乎听霜姑提到过,此次来春邗并牺牲掉汐银,全都为的是这东西。
之前被忽略,现在听到西钥涟说出,我居然有些想要狂笑。他果然冷血,他的目的一直很清楚,即使和我随意的聊聊也无所谓,因为我身上有他要的东西不是吗?之前在皇宫里的决绝,到现在也是为这东西而主动靠过来的……
“不是要告诉我夏郢国芳华绝代的女子是谁吗?现在告诉我吧。”我侧身不与他正视,瞬间转移话题。
他倒是有些微怔,万分没有想到我逃避话题的速度之快,居然有些接不下来。沉头淡然轻笑道:“那是本宫的母后。”
这倒是没有让我惊讶多少的回答,能生出西钥涟的女子必是天地绝无仅有的大美女,因为有如此强大的基因,才能生出如此冠绝天下的西钥涟。
“能将禁忌令箭交给本宫吗?”西钥涟转回话题,清冷的说道。
听他这口气,不像是在问我,反而有种强迫感,可他明明说的如此清寡淡然。
“关于禁忌令箭这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它是一面旗,还是一块木板,或者玉佩?我一概不知,太子你找错人了。”我一口回绝道。
“汐银在说笑吗?离开蛮暾去往春邗不就为的是这东西吗?怎么可能一无所获。”
“涟太子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倒是一本正紧的回应道,因为我确实没有见过那东西,只是在霜姑的口中听过。但至于要不要交出,这可要看我愿不愿意。
他勾眉抬眼,动作轻微细缓,静谧的将我的表情一扫而过,然后淡淡的轻笑道:“既然汐银不愿意,本宫也不强求。待到蛮暾时,自会亲自登门拜访,禁忌令箭本宫势在必得。”
“如果真有此物,只要本家和世家同意。随涟太子取舍,汐银定不会阻拦分毫。”跪坐在马车里,正身俯下,行了大大的一个拜礼。
西钥涟眼角微转,细长的眼睑薄凉的将趴在车里的我打量,嘴角忽尔一勾,扬起一抹惊骇的艳色。
“莫要落入那些人的算计,任何人都不可信。”他侧身一转,轻逸的飘落在不远的另一队马车上。
听到他的嘱咐,我缓缓的俯身而起,直直的望向那个飘逸若仙灵动如神明的身影,才发现这片林子里,他的车队如幽灵般潜伏在竹林绿意中。如若不是他亲自现身,怕是我这平庸之人,十年后都无法发现他的行踪吧?
扶在马车车框边,我黯然的将眼神收回,转尔盯着站在马车边的白葵。他的表情漠然,没有一丝变化……另一个主子出现,也没见
他有多大的变化,他还真是泰然处之。
西钥涟的车队来的匆匆,离的也是瞬间的事。他似乎就只是来向我打一下招呼般,可是目的却十分明确,像是提前给我做警告?
行进的车队再次被耽搁,只因为来人是西钥涟,夏郢的涟太子。喜欢涟的人不需要理由,只需见他一面即可。这一次完全的应验到佟清璃的身上,她从前是极喜欢仰慕三皇子的,但是见过西钥涟后,那份执着虽然不灭,但却生生的被那种堂而皇之闯进的惊艳给震慑住了。世间流传过很多关于涟太子的言论,似真似假,只是因为从没有见过,所以感觉有些夸大和捕风捉影。现在终于在这偏僻的边境线上遇到了,却生生的被诱惑了……
如此不可方物的男子,怎是世间那些肤浅的词藻可以堆砌的?
他那连神仙都惶恐的容颜居然真的存在于世……
佟清璃恍神的收回落漠的目光,转眼向最前方的马车望去,那辆马车里坐着她最恨的女子,但也是西钥涟停步的地方。难道真的如之前那些仕女告诉她的那般,汐银会嫁给西钥涟吗?
凭什么!!!
她哪一点配?就凭她妖邪的心,还是她那诡异的发色?问世间谁人能容忍如此平凡的女子来配夏郢的涟太子,想必没几个同意吧!
佟清璃倒坐在车里,然后冷冷一笑。
也许爷爷将自己托付在这女人的队伍中,是最明智的决定。春邗怎么能和夏郢相比?如果能搭上涟太子这条永不覆灭的船,那真是绝妙的机缘。汐银嘛?不过只是跳板……
终要让她喜欢的人诚服于自己的足下,让她在夜里哭~~
我很想找霜姑问问关于禁忌令箭的事,但又不想过多的参与。因为我知道那东西必然十分重要,不然也断不会让汐银冒险出蛮暾到春邗来取此物,如果我知道了其中的利害,那不是自寻烦恼吗?何不做个白痴,将那些烦人的东西推给本家和世家,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我呢?且行且走,至于要不要跟他们回到蛮暾,那就要看情况而定了。但冬琉国我是必去的,自然不是为了北宫刖那个魔鬼,而是那枚对我十分重要的戒指。
能从北宫刖手中夺回戒指的人……
木然呆质——只能是西钥涟!
呵呵~~居然算错一局,刚才我应该将西钥涟留下,用禁忌令箭做赌注的筹码,让他帮我从北宫刖的手中把戒指取回来。哎~~反应过慢,他已走远,此时我已无力追回。
他说日后会在蛮暾上门拜见?看来去蛮暾已经是不可更改的趋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