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花冷 第七十七章:何处笙箫落(上)
作者:夏清茗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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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君卿:“……”

  她捏着他的长袖,嘿嘿一笑:“师父,我要学。”

  “此曲名为《飞雪》。”

  白君卿浅笑如画。

  一曲奏毕,花汐吟只觉得方才还沉重的心情忽然就不见了,白雪也在曲终的刹那消失在天际,她回过头看着月华中长立的人:“师父,这是什么曲子?”

  这一首曲子有着令人沉迷的悠扬婉转,就像一场精心编制的美梦,恍惚中仿佛能看见遥远的天荒。白雪在身边**,似有千重羽桃花伴着古老的笙箫曲萦绕不绝。

  “雪?……”她呆呆地望着从四月的天空中飘落的白雪,雪轻盈地飞落在肩头,没有冰雪的寒冷,有的只是虚幻一般的触感,就好像亲眼看见了轮回台上被斩断的三千烦恼丝随风飞落进忘川河中。

  白君卿取出了腰间的长萧,放在唇边,一曲清乐流溢而出,回荡在宁静的长空中,然后,花汐吟看见,城楼上方的一方夜空中飘下了细碎的白雪,伸出手,雪轻轻地吻着手心,融化在一片温暖中。

  那时的她还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她逃不出的劫数。

  “为师说过,无论你是人是妖,师父都是你的师父,有师父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今后受了委屈,要和师父说,只要你做的对,师父就会站在你这边。”他温柔的声音仿佛是世间最温暖的思忆,那一刻看着他悲喜难辨的双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花汐吟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一般,他只需要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便足以将她的世界都颠覆了。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蹲下身,温声道:“阿吟,可还记得为师传你聆音剑的那天曾说过什么。”

  这傻丫头……

  白君卿看着她不肯让他看见她哭的样子,这小丫头从小就这脾气,受了委屈也不说,被同门欺负只有他追问她才会让他看伤势,这倔脾气也不知是怎么给养成的,她难道不知道她是有师父的吗。

  “师父,阿吟没事,阿吟知道,师父决定让阿吟留下的时候就有许多仙家反对,能做师父的弟子阿吟已经很满足了,阿吟只是……只是有一点点的难过,没关系的。”她别开脸快速地擦掉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白君卿知道她此刻是个什么心情,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奸细?花汐吟一愣,半响反应过来他们指的是自己,一股酸涩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回头看着白君卿,说不出话来。

  ……

  “这样可怕的人也会被引进皇宫,仙门中不会有奸细吧?”

  “据说是魔界的帝君……”

  “我听说有个仙门弟子将魔引进了皇宫,要不是琼华仙尊及时出手,晏京城怕是已经守不住了。”

  城墙下传来几个将士的议论。

  是啊,她一心想着连陌和紫姐姐的事,连自己在仙界的立场都忘了。她是妖啊,非魔非仙,此时在仙界总是个尴尬的身份,这个身份就想一个圈,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跨过了这个圈,便是妖孽了……她深深地低下头,觉得有点可笑,七年的仙门生活,她还是不能被信任。

  她呼吸一窒,住了口。

  “阿吟。”白君卿打断她的话,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她,“此事已成定局,你在仙门身份特殊,绝不可以和魔界有牵扯,一旦出了事,为师也饶你不得。”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

  白君卿摇头:“人间的事仙界不便插手,并没有彻查原由。”

  “师父,当年有人调查过这件事吗?”

  紫琉疏失踪十三年,一定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时隔十三年,紫琉疏成了魔界的护法,司徒令萧生死不明,物是人非,除了藏书阁里了了勾勒的只字片语,再找不到当年的蛛丝马迹。

  花汐吟清楚地记得,紫琉疏在与她说起司徒令萧的时候脸上欢喜的神情,有一年司徒令萧得了严重的风寒,几天几夜高烧不退,紫姐姐连夜上山到峭壁上找来了治风寒的草药,一直照顾他到他退了热,虽然常常说话气他,但紫姐姐对那司徒家的公子比对自己还好,又怎么可能将他的家人残忍地杀害后一把火将整个司徒府烧成了灰烬!

  “不,不可能!……”花汐吟错愕地看着白君卿,“紫姐姐不会害司徒家的,师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十三年前,倚月城封妖师司徒家族一夕之间惨遭灭门,一门五十二口在一场大火中烧得尸骨无存,司徒家的年仅十五岁的嫡长子司徒令萧生死不明。”在花汐吟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道出了最后一句,“而那晚火烧司徒府的,便是一只名为紫琉疏的千年白狐。”

  “倚月城惨案?”花汐吟对于这类传闻并不关心,也就没有去查阅过。

  白君卿看着远处城郊村落的灯火阑珊:“阿吟,这世间很多事都不会尽如人意,你可听说过倚月城的那一门惨案。”

  紫琉疏的为人她很清楚,她的心是善良的,修仙从来都是恪守本分,不会傻到去走什么歪门邪道。她是她姐姐,她知道那些年为了修仙紫琉疏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妖修仙虽然难,但像紫姐姐这样的人,怎么就成魔了呢!

  “师父,紫姐姐从前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成仙的事,她是想成仙的,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了圣魔宫的护法……”她抱着聆音剑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番光景。

  她守着沧澜城,每年的乞巧节她都会登上高高的城楼等她回来,可是始终没有她的消息,直到那日紫辰来沧澜将她接上天去,不久就传来沧澜城被屠的消息,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紫琉疏了。

  只是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那天的乞巧节,却是她最后一次见紫琉疏。紫琉疏第二日对她说要去倚月城找司徒令萧,从此再无音讯,转眼便是十三年。

  紫琉疏不过是逗逗她,怕这没心眼儿的丫头着急,便道:“说着玩的,姐姐哪也不去,傻丫头。”

  花汐吟仰起脸:“姐姐要去哪?”

  紫琉疏摸了摸她的头发:“汐丫头,你也要自己学着点法术,万一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你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花汐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紫琉疏想了想,指着她的心口:“是让你的心满满的,再也腾不出地方装下别人的人。”

  她沉思片刻,问道:“那要是多放不下的人才能让他送呢?”

  猜完灯谜后,紫琉疏像从前一样带她去逛七夕庙会,摊头上的首饰胭脂琳琅满目,周围拿着白莲花的公子也在四处寻觅一见钟情的佳人,紫琉疏牵着她走到一个摊子上,拿起一支蓝色的莲花步摇,笑眯眯地对她说:“汐丫头你记着,倘若有一天你遇上了心中放不下的人,就让他送你一支白莲花的簪子,这是沧澜城的传统,你可要记清楚了。”

  每年的灯谜会都很热闹,花汐吟跟着紫琉疏,每回都说要手下留情,但每回的灯谜都是要可劲猜的,每次的奖品也都是要可劲搬的。

  紫琉疏撇撇嘴:“怎么带来,司徒家的那些老爷子能让我把他从倚月城带到沧澜城吗?他呀,还没放弃收我呢,看我晾上他几天。”

  花汐吟抱住她的脖子:“紫姐姐,今天是乞巧节,你怎么没把司徒公子带来?”

  她弯身抱起花汐吟,足尖一点,凌空飞起,转眼便跳过了人群,向猜灯谜的擂台走去。

  紫琉疏莞尔一笑:“放心,一定让你去猜灯谜。”

  花汐吟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公子们,一脸烦恼地看着紫琉疏:“紫姐姐,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走了。”

  又是沧澜城的乞巧节,紫琉疏牵着红纹短衫的花汐吟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绣着银色梅花的月裙随着走动频频起舞,眉宇间尽是引人注目的神采飞扬,引得身旁公子们纷纷回头。

  十三年前。

  “阿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的,可是我不能看着紫姐姐死。”

  闻言,白君卿眉头一皱。

  她低下头:“师父,那个叫紫琉疏的左护法,是阿吟失散十三年的姐姐,若不是她,阿吟十三年前就死了。”

  白君卿知道她现在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叹了口气:“阿吟,方才为何出剑救魔界的人,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阿吟知错了……”她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只知道这一次她的祸闯得不小。

  花汐吟将在山间遇见连陌以及之后的事告诉了他,听完后,他沉默片刻,道:“阿吟,你太大意了,事关晏京城千万百姓的安危,他不是一般的魔物,一旦他在城中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阿吟,你是怎么遇到他的?”白君卿并没有指责她什么,或者说他不需要指责什么,她就觉得愧疚。此刻他手臂上的伤是出自她的聆音剑,她从没有想过,他给她的剑,竟然会因她而伤了他。

  “师父,阿吟是不是又闯祸了?”她始终不敢确信曾两次救她性命的“君陌”会是仙界的大敌,那样一个说话似乎永远都是静若止水的人,怎么会是魔界的帝君?他陪着她去摘七夜昙华,和紫姐姐一样唤她“汐丫头”,来到晏京城之后只是静静地帮她照顾小七,这样的君陌原来是仙界时刻警惕的帝君连陌,这让她一时接受不了。

  白君卿站在她身后,不语。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忽然就湿了眼眶:“师父……”

  是夜,凉风习习,花汐吟走上了城墙,打算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昨天还帮她照顾小七的人今天突然变成了魔界帝君,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姐姐又成了圣魔宫的左护法,一切似乎都混乱得很。坐在城墙上,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山峦,回头可以看见灯火繁华的晏京城,当年紫琉疏曾对她说,坐在高处的人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风景,她此刻坐在高处,却再也感受不到当年看风景的愉悦。

  花汐吟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紧张,她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更何况是每天走在刀口上的他们,她对苏浮说不必再解释了,专心应对魔界要紧。

  连陌走了,以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身份消失在这个黄昏,一介帝君竟然出现在晏京城,经过白君卿那一战,此事想瞒也瞒不住,毕竟在这个时候,魔界与人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极度紧张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进攻的魔界大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争,人人自危。将连陌带进晏京城皇宫的是花汐吟,这个时候,被怀疑是不可避免的,虽有苏浮出面替她解释,也抵不过众人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