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第557章 祭礼
作者:荷塘春晓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韩氏女孙领过礼货的都来向韩宜道谢请安,间或浅谈几句。待她们散去,韩飞才又低声问道:“母亲既有此心,何不将月郎送入宫去?嫁与紫云瞳实不稳当。”

  韩宜静默片刻,叹了口气:“月郎对英王暗有情意……”

  “情意?”韩飞冷冷哼道:“可万一紫云瞳又成了第二个豫王……她的软肋尽在人手,母亲觉得还能是她那几位皇姐的对手?”

  韩宜不语,半晌转身慢行,眼见青瓦粉墙,重檐雕栋,于飒飒冷风之中更添一派肃穆庄沉,不禁生了感概:“我韩家自追随太.祖皇帝,历经四朝,幽幽百年,多历皇位喋血,政局波谲,犹长盛不衰,可知何故?”

  韩飞眯了眯眼睛,静等母亲下文。

  “无外乎审时度势,相机而动,先知人而后自谋。”韩宜挺背仰首,直望上京方向:“圣上既允我所请,便也是无意纳月郎入宫。”

  “她还真爱贺兰清澄。”韩飞嗤笑不已。

  韩宜皱了皱眉:“该说她是真信自己的胞妹。”

  韩飞一凛,转瞬即摇头:“圣上为紫云瞳迎娶正君,必在上京大操大办,再借口她之前中毒,更可拖延,怕是一年两年也不能把人派回战场。如此,正可使自己于真武盛会间招揽的那些人才在军中有所作为。母亲觉得这是信任?”

  “你这样想的?”韩宜停步看来:“当此战事未紧之时,圣上留英王在京,焉知不为合力对付恭王?且勉诸将独挡一面,可观其能,以为它日助力。此非一举两得?”

  “这”

  母女互视一眼,各自攒眉思索,都觉对方所言不无道理。半晌,韩宜叹道:“愈揣圣心,愈觉可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不可测。”

  韩飞背上发冷,下意识裹紧了大氅:“紫云锦算计不过当今,死的倒不冤枉。可恭王,能束手待毙?”

  “恭王的船最上不得……”韩宜叮嘱一句,见已步近后院,便改了话题:“近来有些关于临渊现世的传闻,你可曾听到?”

  “哪年不疯传一阵,都是无稽之谈。”

  “今年似不同往……”韩宜边走边道:“据说有人从临渊回来了,还带回不少消息。”

  “嗯?”韩飞一愣。

  “归元秘钥的下落就是其一。”韩宜言道:“还说能见农家田舍、陈姓遗族、珂兰宝藏……诸般隐秘,神乎其神。哦,还有什么‘天神仙镜’、‘碧落十三香’的解药。”

  韩飞压根没听说过天神仙镜,想了好大一会儿,倒想起‘碧落十三香’是个什么东西来:“十大奇毒之首-又能护身又能致命的邪门玩意儿,居然还有传世的?毒都皮骨无存了,解药留下,毛之焉附?”

  “临渊每每现世,皆在合江流域赤凤境内。”韩宜嘱道:“我大军现驻扎其间,还是要约束部众,不可猎奇,免遭睿王覆辙之患。”

  “是。”韩飞又问:“母亲打算几时回军中?”

  “祭祖之后立刻启程。”韩宜答道:“前是青麒拖沓,后是我和圣上扯皮,如今诸事落定,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办完三城民务,玄甲军还要换防。”

  想起慧王之约,韩飞暗暗计算时日,又试探着问道:“不如我先赶回去办理。母亲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缓上一步也无妨。”

  “家无事,我无恙,何必磨磨蹭蹭招圣上不快。”韩宜摆了摆手:“咱们还是一道回去。”

  “……是!”韩飞不好再说什么,暗暗咬牙。

  ……

  月初,韩宜先期使人看过黄历,正宜祀典。挨到吉时,自内而外依次大开正堂门、内垂门、内仪门、内三门、内厅、中厅、外仪门、侯府大门,两边阶下高点红烛,犹比火龙;并有鼓乐,金声玉振。韩宜率族中孙男娣女步行入了宗祠,分列昭穆,排班站定。

  韩越每年除夕都随父至,因惦着随后的爆戏席酒,每盼祭礼时间能缩短一些。今次却颇不同,一应奠仪早默于心。双目黝亮,看得也格外仔细。就见宗祠坐北朝南,院落三进,大门悬匾,上有“韩氏宗祠”四字,旁边一副长联,未及细看,只知是太.祖年间文魁焦太傅所题。进得院中,甬路场坪使白石铺就,栏杆阶梯皆花岩砌成,迎面一座阔丽门楼,歇山顶,青瓦覆,俄角高翘,檐下斗拱密布,前后两相顶着六根石柱,方梁四根,前雕‘九狮滚球遍地锦’,背刻‘九龙戏珠满天星’;梁钩衬蟋龙,楔上托水仙,月梁木梁亦遍布虎豹祥云。门楼前间木板卷棚,后间平闇天花,由两廊及游亭达正厅。中进三间,立柱五十余根,左右各有厢楼、照壁,凡梁枋、斗拱、脊吻、檐橡、驼峰、雀替均巧琢雕饰,又立相依石鼓,对峙大狮。院中遍植花树草木,经四小圆门通后面花园。月台上端放钟鼎,抱厦前高悬金龙大匾,韩越看的吃惊:竟是太.祖皇帝亲提“勋业昭光”四字。正堂亦悬闹龙青匾,上书“惟慎追远”,旁边各有楹联,俱是御笔。

  韩越听得仪正已命奏乐,不敢再行张望,心思却转到了上京:前在英府四处逛过,并没见设立祠堂,看来年关下得去太庙行礼,不知那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堂内,韩宜主祭,族中姨姥陪祭,从妹献爵、献帛,韩飞捧香,另外几房嫡女展摆垫,守焚池。韩宜先念了武德帝褒奖谕旨,恭奉案上,方净水、净巾、亮烛,青衣乐奏,三上香,三献爵,三兴、三拜、而后又是焚帛、奠酒,韩宜方展了祭文来读。追思祖宗勋德,表陈女孙壮志,言到慨然之处,不免老泪盈眶。

  礼毕乐止,众人围随族中最尊最长姨公入正堂,其人为韩娆次婿、韩宜姨父、一品诰命马氏,年已八十有余。韩越挨上槛内,见里面彩烛辉煌,锦幔翩连,居中悬着韩氏先祖遗像,着蟒披甲,面肃神威。

  老祖奶奶倒真威风韩越一时又想岔了道:听说紫卿生父孝贤皇后有倾国殊色,不知太庙里挂着的遗容像是不像?又想起紫云瞳因长门宫事多恨先帝,话间从不称母。若她守在京中,必得年年参加祭祀,处处都要磕头,一定十分难受,可想个什么法子替她才好?

  正想的入神,忽觉腰间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原来自己站位有碍进馔,韩越忙侧后一步避开。见韩飞作为长房长孙,随内眷也入槛内。须臾菜至,由门楼按次传至阶上,韩宜捧与韩飞,韩飞再捧与夫郎简氏,复传于几房前辈冢夫,至供桌前传于马氏,安奉桌上。主君胡氏在西,同马氏一同供放。余者满满站于厅间、抱厦、乃至游廊、阶院,皆屏息肃穆,垂首恭待。

  韩越听仪正唱念菜名,尽是珍馐,忽又想起同紫云瞳落座街头小铺吃辣烫馄饨的事儿来。她倒了一碗的辣椒老醋,吃的额角滚汗堂堂御国亲王,怎么吃像如此难看!韩越刚一翘唇,又听见唱“三蒸九扣八大碗”,偷眼上瞧,是一青瓷小盆盛着八色烩菜,油浸盐津,并不比别物精致。

  紫卿为吃这个被上京王侯贵戚笑了多少年其实这咸滋滋油汪汪的东西,我平日看也懒怠看上一眼,她身为皇女,竟然一顿吃个精光韩越无声叹道:沁阳说她幼时最苦,受铁后作践,遭太女欺辱,衣食无继,常在宫中祭礼之后偷吃供品……紫云锦威风八面时一定料想不到,自己最后竟得了个被饿杀的现报……

  菜式全部摆齐,众人一起跪倒向祖宗磕头,琅環轻响,板玉偶撞,襟带摇折,靴履飒踏,此外一丝杂音不闻。

  礼毕,钟鼓响彻。众人奉了姨公马氏出门,韩越远远跟在后面,将要转弯之时,忽见姐姐盯着院中某处,神情极异常日。韩越一愣,也转头望去,但见一间栓锁小室,内无烛照,冷寂森森。

  再回府里,韩宜、胡氏妻夫陪着族中几位老辈连襟闲话,韩飞则于外间款待舅姨姐妹,韩越陪坐未久,懒与应酬,便推说更衣,甩开小凳子诸侍,悄又转回祠堂,翻院避人,摸到了小室。这一回见里面竟有灯火。

  何人在此?韩越狐疑更甚,忽听背后有脚步声来,下意识便拔高蹿房。

  “月郎不必躲了,是我!”

  “阿姐?”韩越不想韩飞竟也去而复返,怔楞着跳了下来:“你当主陪的怎能逃席?”

  “祭礼未完,别事皆无心思。”韩飞亲手端了两个盘子,内盛各个样式的粉糕:“我腰间掖着钥匙,你来帮忙。”

  韩越取钥开锁,随她而入,迎面就见一张供桌,上陈一块黒木神主,居中刻着:长兄韩氏讳腾之位。

  “啊?”韩越从不知自家祠堂内还有大哥的灵牌,一惊之下低呼出声。

  “不知何时他们父女兄妹的遗骨才得归葬。使我能正大光明的祭扫一番。”韩飞眼圈已红,将花糕摆放好了,焚香而拜:“每来见兄,都感愧颜无地。”

  韩越默默正冠,也随她拜了几拜。见供上的粉糕多有制成小猫小兔样式的,知道是随父而亡的两个小侄所爱,想她们当时正如囡囡和嘉嘉一般年纪,粉嫩一团,调皮可爱,旦夕之间竟遭横祸,深觉刺目痛心。

  “大哥……何以决绝若此……”

  “因为他觉得那是护着自己孩儿的最好法子……”

  不想她们也如紫卿一般有长门之厄?韩越眉头皱紧:“我曾问过紫云瞳,若大哥不焚豫府,安待后命,她……并不会斩尽杀绝。”

  “月郎信了?”韩飞冷冷问道。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