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谋皮 044 不负承诺的冥婚
作者:浮生梦语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昩看着濡女消失的方向,她的消逝如随风而散的尘埃。地上,水渍正被蒸发,水汽点点晶莹,却又如梦似幻,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小初揉了揉眼睛,在濡女声音消弭的那刻,她亲眼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从翠珠的尸体里分裂出来,像是被剥离的灵魂。看其他的人的反应,似乎并没有看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能够看见这些东西了。难道是跟昩待久了的缘故吗?

  五少爷蛮横地揪起神魂还未归位的三少爷,将他的双手捏住,制衡在身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怎么样,机关算尽,却依旧事与愿违,你很不甘心吧?等着衙门的狗头铡伺候吧?”

  他回头,正好看到金大少用手合上翠珠死不瞑目而大睁的双眼。五少爷忽然大吼一声,恶少习性十足:“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出来一个人,将这个畜生带下去看管,明日送官究办!再来两个人抬个架子过来,让镇子里的棺材铺送一副棺材过来……”

  庭院那头有人试探地张望,却有几分犹豫。

  “你们都欠收拾是不是?”五少爷又是一吼。众人看院中相安无事,五少爷依旧生龙活虎、我行我素,便大着胆子照办。

  众人一阵忙活,翠珠的尸体被收敛入棺,等着下葬。

  第二日,天色未亮,没等金府家丁将三少爷送官。金府却迎来了两位客人,正是王八绿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潘岳和齐郝。潘岳此人和三少爷交情颇深,难保他徇私舞弊,故意放走三少爷。

  三少金瑞阳目前在为三皇子做事。倘若放虎归山,让他逃回欢歌城,皇子一份公文压下来。杀人之事很可能秘而不发,就此被压制下来。齐郝的目的刚好截然相反。

  齐郝的哥哥是三皇子的谋士。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如此天赐良机,正好顺手除掉绊脚石。

  也不知道潘岳和齐郝是哪里听来的风声,不约而同上门,目的自然都是押金瑞阳去府衙。不同的是,一人主要为了放人,一人主要为了监督不放人。

  有了齐郝干预,三少爷最后的希望胎死腹中。或许是齐郝故意在外肆意宣扬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三少爷金瑞阳的名声一下子臭不可闻。

  怪事年年有,就属今年的金府最多。妾氏谋害正妻母子,亲子嫁祸生母顶罪,嫡子迎娶牌位过门……

  当日,金大少亲自登门红袖招,迎娶了一块牌位为妻。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一时被列为怪谈。据知情人透露,牌位上用娟秀小楷书写祝小柔三字,是为新娘闺名,原是金府的一个丫鬟。金大少与她日久生情,情比金坚。奈何佳人被毒手杀害,香消玉殒。大少爷以为爱人失踪,才会疯疯癫癫。如今,大少爷正是为了实现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亲自迎娶了她过门,望她安息。

  高头大马上,俊雅出尘的男人一身大红吉服,手中小心捧着一块盖了新娘红盖头的墓碑,让人感慨万千。凡是听过他们故事的人,无不潸然泪下,将这件事传为男女忠贞爱情的佳话。

  不少人回忆起,当年大少爷的母亲也是这般,对待爱情矢志不渝。

  给金老爷和牛嫂敬了茶,大少爷微笑着掀开牌位上的红盖头:“小柔,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金瑞阳的妻子了,唯一的妻子。”

  牛嫂捂住嘴呜咽,正待说话,却被金老爷阻止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却抵不住哀莫大于心死。金老爷是过来人,他不愿意自己的嫡子也走自己的老路。接下去的路如何,顺从心意活着就好。只可惜啊,他被心魔蒙蔽了心眼,有些事,他到了生命的尽头才懂得。

  他出身就是奴籍,哪怕后来咸鱼翻身,却依旧害怕别人看不起他。为了家业劳碌半生,不知不觉间却忘记了人生的初衷:他只是想要配得上她而已。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诱惑,金钱、地位、权利……诱惑着心中有贪欲的人迷失了本心。

  金府简单地办了酒席。昩举起一杯酒,举头喝尽,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小初看着他朝僻静处走远。不知是不是金大少的举动触动到了他。

  为了在湖底找出祝小柔的尸身,昩几乎一个上午都在潜伏在水底。他亲手替祝小柔收了尸,也亲自替她超度。祝小柔的尸体腐朽地只剩下了一堆白骨。上面依附了很多肮脏的青苔虫卵。金大少爷亲自为她梳洗,之后葬进了金家祖坟,入土为安。

  不知祝小柔在天有灵,可否安息?

  小初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正要一杯饮尽,却被春梅拦住了:“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春梅姐姐,我就是口渴。”

  “口渴喝水去。”春梅并不听她解释。自从知道小初和昩的身份,这府里的人就知道她们迟早有一天要走的。这个时候,春梅反而舍不得了。在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千言万语,一言难尽。

  酒杯刚被春梅夺了去,面前却又现另外一个酒杯:“喝吧。人生啊,哪能不知酒的滋味。我们的小姑娘开始长大了,哈哈……”是不修边幅的金五少。

  小初接过一口闷下,呛得直咳嗽,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中却有淡淡地苦涩。她的心里开了一道没有回头路的门,却只能重重地落下锁。因为门的那头不会有人等她。

  她在一边咳嗽,金五少却乐得哈哈大笑,直接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酒。不少酒液从他嘴边溢出,他用尚好的衣料随意抹去:“大快人心。”

  夜色浓了下来,酒席的宾客陆续来辞行。

  过了今晚,他们就要离开金府去到他处。昩迟迟没有索要报酬,不知是不准备要了,还是已经在去索要的路上。

  回房睡下不久,昩回来了,拍醒她就要上路。

  她似乎酒劲上头,特别晕眩:“这么快,就不能明日再走?”话虽这么说,但看昩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她还是认命地起来穿戴。

  趁着月色出金府宅门不久,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忽然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狠狠地拍着金府大门。发现大门未关,他先是一阵错愕,却刻不容缓地跑了进去:“不好啦,不好啦,三少爷在牢里被杀害了!”

  小初他们正过拐角,正好听到这话。小初的脚步一顿:“昩!”

  昩却直直地走向阴影,他的背影在月色下异常纤细。

  “你不是昩,你是谁?”小初的胸口起伏,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哈哈哈……”是妖魅的女声,声音像是催情剂,让人心头麻痒,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爬过一般。若是个男人,此刻早就酥麻入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小初却不寒而栗。她听过这个声音!

  小初节节后退,腿忽然一崴。她的伤腿,尚且没有痊愈,这一崴,钻心的痛。

  转身要跑,脖颈一痛。小初彻底失去了知觉。

  待她醒来,视线中率先出现一簇跳跃的火苗。白色蜡烛下的世界,在她眼中渐渐清晰。看这里的布置,似乎是个地宫。

  “啊!”小初被吓了一跳。她刚一转头,却见自己身边也有个蜡烛台。然而,托着蜡烛台的居然是一颗被割掉的脑袋,墨烟的头发铺成流苏,鲜红的血液漫过头发,和蜡烛油一起,滴落在银台上。脑袋上的眼珠已经被挖走,徒留两个空洞的血洞。周围喷张的血脉显示着脑袋主人死之前的恐惧。

  小初咬紧牙齿,别开头不敢再看。脑袋的主人她认得,正是前一刻有人拍门去金府通知死亡的三少爷。

  三少爷虽然罪孽深重,却犯不着这么被折磨死去。

  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呕吐,胃里一阵不舒服。小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地宫里有很多这样的摆设,阴森恐怖地让人一刻都不愿意多停留。但是,小初却动不了。

  有人冒充昩抓走了她,可是目的又是什么呢?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杏花村,更没有跟人结过仇。自然,绑架她的,很可能不是人。

  “喂!你出来!你抓我过来做什么?”心里怕的要死,但是为了逼对方现身,小初故意大声叫嚣。这个人绑她过来,难道是为了威胁昩吗?她要威胁昩什么?如果她与昩有过过节,是来寻仇的呢?

  “哈哈哈……”阴森的笑在空旷的地宫里回荡,却不见其人,“别急,他会过来看你的。不过现在,本宫尚且还有事要办……你就现在这里养精蓄锐一会,等着看场好戏吧……”听多了她的笑,就跟催命似的,耳膜里全是她的声音,仿佛可以控制人的心智。

  难道说是她控制了祝小柔,她是传说中的濡女吗?她又要去害谁?

  小初奋力挣扎,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心中百味交陈:但凡她有昩万分之一的本事,至少还能做到自保,不至于拖累他,还被当做人质。

  小初心中下定了决心:这次如果能保命活下来,一定要让昩好好教她道法。哪怕学个皮毛也好。

  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