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家家关门闭户，街上行人渐稀，偶有更鼓声遥遥传来，回荡在常州府的大街小巷。

　　以与人拉水为生计的陈老五斜披着外衫，骂骂咧咧从一家赌场中出来，不无晦气地呸呸吐了两下，沮丧地拖着步子往家走。

　　意外地得了笔小财，本想去赌场碰碰运气再赚上一把，没想到事与愿违，结果连本钱都折了进去。

　　他一边不干不净地问候着赌场老板及伙计的祖宗八代，一边抬脚拐入了自家居住的那条狭窄逼仄的巷子。

　　邻居们大都已经入睡，整个巷子静悄悄的，一只野猫不知打哪儿蹿了出来，嗖地跃上了墙头，发出瘆人的一声喵叫。

　　陈老五被惊得打了个哆嗦，待看清后才破口骂道：“你这作瘟的死猫，看老子哪天逮着了你剥了皮下酒！”

　　眼见着走到了自己家门前，陈老五口中仍是不断咒骂着，低头从腰带中去取开门的钥匙，可从旁边暗影中突然窜出一条烟影，陈老五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颈中已重重挨了一记，登时眼前金星乱冒，踉跄着就要栽倒，却被那人一把拎起，同时抬脚踢开房门，将他丢了进去。

　　陈老五只当是遇上了抢劫的，吓得瘫在地上没口子地求饶道：“好汉，大哥，兄弟这家徒四壁的，就连耗子都不愿做窝，实在是没有东西孝敬您老人家啊。”

　　“嗤”地一声，暗中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火光亮起，有人点燃了室内的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陈老五这才发现除了刚才袭击自己的那个人外，自家堂屋中还有两个人，一坐一站，都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这几人的面目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是大致看出是几名年轻男子，而且俱是衣饰华贵，俊美不凡，倒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

　　尤其是坐着的那一位，明明只是身在陋屋之中，坐在仅有的那张残了肢断了臂只是勉强支撑住不致于散架的椅子上，却偏生给人一种九重高阙玉堂金马般的感觉，连带着他这间杂乱不堪四角透风的屋子都似乎跟着亮堂了几分。

　　陈老五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想看得更仔细些，可一与那人的目光对上，竟忍不住激伶伶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垂下了头，只觉得那双墨玉般的瞳像是久已沉静的深渊，被长天之外带着雪意的风，吹起层波叠浪，只一眼，就足以令他从发梢冷到脚底。

　　那人却不理会他，只是拿起桌子上一个空的酒坛子，放在鼻端嗅了嗅，漫不经心地道：“三十年酿的梨花白，这一坛子，怎么也得个二三两银子吧。”

　　他的声音像是第一滴春雨落在清泉里，低沉优美，却又透着砭入肌骨的寒冷。

　　“那个——小人嗜酒，没事就爱喝上一口——”陈老五急急解释着，那人却不再说话，随意将空酒坛放回到一边，立在他身侧的年轻人开口道：“你以拉水为生，一天能挣几个钱？能喝得起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