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蚁族艰辛奋斗录 第三十二章 父亲出事(5)
作者:了明一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晚上,父亲睡着了,尚可和母亲坐在桌边说话。

  “妈,现在我爸这样了,以后你要多辛苦了。”尚可难过道。

  “辛苦我倒不怕,我怕的是没钱,明天你赶紧回城找工作吧,家里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尚可一听,把亲友到医院探望给的两千六百八十块钱拿出来交给母亲,“这是亲友给的,你收着好给父亲买营养。”

  母亲见了把钱又推回道:“这钱你拿去找工作用吧,家里还有点钱。”

  尚可把钱重新放回母亲的手里,道:“这钱还是留着家里用吧,上回爷爷过世,家里的钱已经花得底朝天了,哪来的钱?没有钱你们怎么办?妈你放心,找工作我有钱,上回你们给的两千块还都在呢!”

  母亲听了这才收下,道:“你要是不够了就回家拿,妈这里还有七百多块,是上个月到龙海打工挣的,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了。”

  “到龙海打工?”尚可惊讶道,母亲从来没有进过城,怎么会跑到龙海市去打工呢?

  母亲看着尚可不解的样子,于是对尚可娓娓讲起了她的唯一一次进城打工经历。

  十月中旬,是田里的毛豆成熟采摘期,龙海一家毛豆加工厂急需一批工人,于是到尚可大姑所在的村招工,因为村里有那个老板的熟人搭线。大姑想到大哥家里穷,于是便主动帮大嫂报了名,然后过来告诉大嫂(尚可的母亲)。母亲当然愿意去了,有这赚钱的机会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

  第二天早上六点,所有报名的人要到大姑的村里集合,那边有派专车过来载人。于是尚可母亲天未亮五点就起床,然后到村里找惠香寡妇一同前往,她也报了名,两人约好结伴一起去。可是母亲到了惠香寡妇家门口喊了她半天,没见她答应,最后还是她的孩子醒过来听见了把她妈叫醒,才出来。惠香一边拎着行李出来一边抱歉地说,昨晚干活太累了,睡得太死没听见。

  眼看时间已五点半了,走大路是来不及了,两人不得不抄小路走近道。两人来到了一条宽阔的溪边,这时天已朦朦亮,已可看见白花花的溪水“哗哗”地流,晃得人直晕眩,但是没办法,为了节约时间,这条溪又是必经之路,不趟过去时间就会来不及。两人壮了壮胆,手牵着手趟进了快到大腿深的溪水里,虽还只是南方的十月,却也觉得冰凉刺骨。

  两人咬着牙忍着,一步一步地小心往前走。可能是惠香想到时间快来不及了,一时有点着急担心,心神恍惚了一下,但就这一下,她便踩在了水底一颗光滑的石头上,脚下一打滑仰面一跤便跌进了水里,顺势把尚可的母亲也拉下了水。两个妇女都不识水性,惊慌地在水里扑腾着,挣扎着,翻滚着,行李也脱手而去。喝了好多水,翻腾了一阵子,大脑渐渐晕眩,没有人可以救她们,凭着坚强的求生意念和背后那个沉重不可抛下的家,两人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刚喘了一口气定了一下神,突然感觉两手空空,一下想起来了,衣服行李呢?只见下游两个包裹正随着水波一涌一涌地远去。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不顾危险,赶紧又朝行李冲去,最后才各自拖着一袋衣服行李水淋淋地上了岸,回想起刚才差点溺死在溪里,两人不由抱头痛哭,哭刚才的危险,哭人生的艰难。

  两人紧赶慢赶地赶到了大姑家,大姑早已经亮着灯焦急地等在家门口,望眼欲穿,来回地踱着步。一见两人匆匆跑来,她也匆匆迎上去,嘴里埋怨道:“你们怎么才来啊?早过了六点了,幸亏我让孩子爸先去拖住车,否则你们哪里来得及?”

  到了近前大姑才发现,母亲和惠香两人已浑身湿透,正磕着牙发抖。

  “你们怎么啦?怎会这个样子?”大姑非常惊讶道。

  “没时间解释了,赶紧带我们过去坐车吧,要不然人家该等不及了。”惠香焦急道。

  “那你们不把湿衣服先换下来?小心着凉感冒了。”大姑关心道。

  “不用了,我们忍得住,到车上再拧拧就是。”母亲磕着牙硬气道。

  于是大姑便把二人带到集合点,人未到,便已先听到司机不耐烦地反复按着喇叭,催得人更心慌了。

  终于两人上了车,司机把车门一关,发动引擎,开往龙海去了。

  一车人都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两人湿漉漉湿得像两只落汤鸡,不停地把身上的湿衣服拧得座位下的车厢地板都是水,牙齿打架的声音磕碰得比说话声还响。

  幸亏是夏天,到了龙海工厂下车后,两人身上的湿衣服也被体温烤得差不多干了,因此也没有换,就开始了干活,被老板安排进了车间流水线旁拣毛豆,拣那些坏的、黄皮的、单仁的、不合格的毛豆出来。上班时间是一天十二小时,晚上要加班到十点,都是站立作业,每个人的工作强度非常大。

  就这样,从10月15号开始上班,到10月30号结束,每天跟机器似的反复干活,枯燥无聊的日子就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度过。由于是站立作业,一天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其辛苦自不必说,脚都站麻了,站木了,有的人到后来脚都站肿了,肿得像面包似的几乎看不见脚趾头,所以能坚持到最后的没几个,每天都有人因受不了这份罪而溜回家,最后一同前去的一车人三十个只剩下母亲和惠香留了下来做完。两人曾互道说,其实自己也快坚持不住,只是想到背后的那个家需要用钱,自己要是忍不住回去了,就没有钱了,于是再苦也咬着牙硬挺了下来。是啊,尚可家的贫穷是自不必说,惠香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寡妇家供着三个孩子上学,她要是不赚钱,孩子的学费哪里来?所以两个苦命人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有力量坚持到最后,其他人没逼到那个地步谁愿继续受那份罪呢?

  可怜两个年近半百的母亲,就为了领到最后的工资七百五十块钱,每天都在受罪,做子女的听了又作何感想呢?

  母亲的故事讲完了,不,这不是个故事,这是件真实的事情,是历史,是两个苦命女人的历史。尚可听了原本因父亲的事而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哽咽难受,只觉得亏欠、亏欠、对不住,自己的罪又深了几层。尤其是听到两人落水命悬一线时,尚可几乎在心里狂打着自己,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剐,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读书害这个家庭贫穷,为什么所有的罪不让他一个人来受?为什么要牵扯到年迈的母亲勤劳的女人呢?

  第二天天一亮,尚可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匆匆吃过早饭,跟父母说了一声,便回城找工作去了,赚钱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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