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徙关掉浴室的花洒，有些疲惫的把手撑在墙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阅读网.258zw.
手机的铃声在客厅里响起。
他把浴袍披在身上，赤脚走了出去。
从浴室到客厅，一溜水渍的脚印，泛着明晃晃的光。
水滴划过精致的下颚线，手机被举到耳边。
很适合接吻的唇形，微微的动了动。
常阿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陈斗怎么了？”陆徙的眉头一皱，整个人崩了起来。
“应该是胃病发作，她的药找不着了，你能不能看看客厅书架边的沙发上，是不是有她那个经常背的那个大包包？”
常阿边用肩膀夹着手机，边在办公室抽屉里各种翻腾，然而找遍了所有地方还是没有翻到陈斗说的那个白色小药丸。
陆徙眼神一扫，书架边的沙发里，确实有个船型的包包放在那里。
“看到了吗？”常阿在电话那头问。
陆徙走了过去。
敞开的包包内侧，一盒白色的药，安静的躺着。
陆徙刚想伸手去拿，胡文浩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别拿药了，直接去医院！”
陆徙的手顿了顿，心脏像被什么揪住了：“陈斗怎么样了？”
常阿回头，看到陈斗一手捂着胃，一手撑在办公桌上，额头布满了汗珠，一张脸白的吓人。
胡文浩面色铁青的站在一边。
陈斗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
“陈斗怎么样了！”话筒里，陆徙第一次用那么重的语气问道。
常阿吓了一跳。
胡文浩直接把话筒拿了过去：“我现在送她去医院，今天陈斗和池岳的交涉很不顺利，你如果真的关心她的话，就帮忙劝劝池岳吧，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一个浮世绘系列，难道要陈斗搭上命来换吗！”
电话被切断了，滴滴的忙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反复播放，规律而枯燥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骇人。
陆徙的心很乱，他下意识的伸手去陈斗的包，拿出了那盒药。
修长的手指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磕了一下。
陆徙翻开了包里杂物，一张cd的透明封壳从内侧口袋里露了出来。
cd？
陈斗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张cd？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指引着他，打开了这张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cd片。
透明的塑料盒子发出了咔嚓一声，原来外面的壳子已经破裂了，只是被人用胶带从里面很小心的贴合了起来。
陆徙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这一声咔嚓声，一点点裂了开来。
“美国摇滚乐队组合themamas&thepapas在1966年发行的单曲——《californiadreaming》。这首歌曾在1994年被《阿甘正传》与《重庆森林》两部经典电影同时作为插曲引用，因此在世界范围内广为传唱。《californiadreaming》在排行榜中曾排到第4的好成绩，专辑也曾售出过100万张。”
陆徙想起那日在池岳车里，广播电台的主持人，曾经这样介绍过这张专辑。
“100万分之一。”池岳当时笑着这样说。
原来，卖出的100万张专辑，其中的之一，是他曾买来送给她的礼物。
多少年过去了，cd机都已经被淘汰了，而陈斗，却依然每天把这张cd带在身边。
陆徙的手指轻轻拂过cd的表面。
也许，他们两个之间，至始至终，就没有过他的位子。
再怎么挣扎也好，再怎么假装遗忘也好，比起陈斗的洒脱与大肚，自己相形之下简直就是个难看的小丑。
在和池岳的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越来越讨厌的那个人。
他想起陈斗回来后和他们吃的第一顿饭。
嬉笑如常的两个人，常常聊到让人恍惚九年的岁月，是否真的在他们之间隔阂而过。
还是南柯一梦，其实他们从高中毕业以后，一直都从未分开？
池岳看着陈斗，那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
陈斗笑着，闹着，如何夸张的动作，都只教人觉得洒脱和真性情。
自己坐在他们之间，不断的挑衅池岳，转移话题，不断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好难看，真的好难看。
与并无竞争意识的陈斗相比，那个费尽心机的自己，一心想着怎么被关注、被在意的自己，小心藏起所有妒忌的自己，像个不堪招惹的花孔雀，虚伪，又惹人厌恶。
陆徙把cd和药放回了陈斗包里。
忽然觉得，这一路走来，真的太难堪了。
就像他明明知道，家人，对于池岳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明明知道，池岳珍惜他们年少时的羁绊，在意他曾经救了他的奶奶，他是那样傻的人，他以为自己一直在爱里……是的，那个他怎么都不愿意拆穿的谎言，就是池岳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出于他救了池奶奶之后的移情。
即使是这样，即使他知道他只是在报恩，他还是舍不得拆穿这谎言，舍不得帮他分清这残忍的真实。
就这样兜兜转转，纠纠缠缠，近二十年。
那是他的自私，是他的贪嗔痴，是他的不可放，不可忘。
陆徙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到书架上摆着两本画风特别不一样的书。
《捏包子二十四法》和《你的包子我的爱》。
陆徙伸手，把书架上的书拿了出来。
书的扉页上，还残留着面粉干涸的白色痕迹。
他终于知道，这些天池岳衣服上那些可疑的白色痕迹，是什么了。
书页在指间慢慢飞舞。
他仿佛看见那个笨拙且一无是处的男人，认真地站在灶台前，努力的和着手中的面的样子。
只可惜，一个料理白痴，要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做出一只完美的包子。
他们都太用力，太努力了。
可是他不记得是听谁说过，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那么努力了。
假如，你在对的爱情里。
医院白色的病房里，陈斗正躺在床上输液。
药物里的安眠成分，令她短暂的小憩着。
她实在是太需要睡眠了，化妆也遮盖不住她的疲倦和苍白。
胡文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爱逞能的女人。
漂亮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陈斗醒了醒神。
“现在几点？”沙哑的嗓音，发出了第一个声音。
“你想干嘛？“胡文浩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陈斗努力坐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输液的管子，伸手就想要去拔。
一双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陈斗的声音非常冷静：”我得去找郑燕，喜喜病了。“
”那是你的孩子吗？“胡文浩的语气，满是掩饰不住的不爽。
陈斗的眼睛抬了起来。
“陈斗，你半夜驱车去陆家园的时候，池岳在哪里？你安抚哪些记者的时候，池岳在哪里？你病倒的时候，池岳又在哪里？直到现在他还以为郑燕这件事，是你蓄意以孩子为卖点来为他洗白吧！“
”够了。“陈斗打断了胡文浩，”老胡，这段时间，很感谢你。“
”你感谢我什么？你为了他，宁可跟我去求人，宁可假装是我女朋友，你要感谢我什么？”
陈斗把刘海往脑后爬了爬，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现在是真的很累，没有力气去争，没有力气去解释。
陈斗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三个郑燕的未接来电。
正想回拨，手机被胡文浩拿走了。
”老胡！“这一次，陈斗是真的急了。
胡文浩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开了口：”你别去了，呆在这里，把水挂完。“
手机被按了关机。
胡文浩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走向了门口。
”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喜喜了，医院的单人病房，也已经空出来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陈斗看着胡文浩的背影，这个男人，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高大，可是却非常的仔细体贴。
”谢谢。“她说，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可是对于你，我也只能说谢谢。“
陈斗是干脆的，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暧昧不清这一说。
当她意识到胡文浩对她的关心，越过了朋友的这条界线的时候，她非常清楚的给与回音。
胡文浩愣了一下，良久，他默默点了点头，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异常。
”恩，感谢你提醒我，不该越了界。“
男人走了，病房的门被人轻轻合上。
陈斗躺回到床上，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输液管滴滴答答，像是比赛前最后的沙漏，提醒着她，所剩不多的时间。
池岳和常阿在小公园分手以后，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陈斗的那句”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太过于自我了“，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想起陆徙无数次的欲言又止，大概就是想告诉他这句话吧。
陈小姐也不止一次的提点过他这个毛病。
只是因为他们都爱他，所以，才一直默默地忍耐他吧。
池岳站在门口。
通往家的这条路，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沉重，又令人难以面对。
钥匙塞进钥匙孔里，轻轻的转了几圈。
池岳打开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焦糊的味道从厨房里传来。
池岳循着味道走了过去。
煤气灶前，穿着睡衣头发半湿的陆徙站在那里。
陆徙的手里，有什么东西被火点着了。
火焰映衬着一双明亮的眼，看上去，如此决绝又狠厉。
这样的陆徙，竟是和陆尧有一些相似。
烧着的物件被扔到地上的铜盆里。
陆徙的眼睛抬了起来，隔着烟火缭绕，与池岳对望。
”池岳。“他叫他的名字，”我要你，删掉整个浮世绘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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