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岳走过来的时候，常阿正愣神看着不远处的电梯口。

　　“就这双吧，我付钱了。”池岳摸出皮夹打算刷卡，“就当送你的见面礼吧，工作性质的。”

　　常阿回过头来，干净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池岳有些愣住了。这个家伙，不动声色的站那儿哭了多久？

　　怎么这世上还有这么恐怖的女人，哭起来都没个声儿的？

　　常阿的喉咙里轻声呜咽着什么。

　　“你说什么？”池岳听不清。

　　“我想穿高跟鞋！我想穿高跟鞋！我想穿高跟鞋！”常阿蹲下来，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我再也不穿运动鞋了，我要穿高跟鞋，呜呜呜呜呜。”

　　说什么喜欢独立自主的女孩，你只是喜欢漂亮的女孩，瘦弱的女孩，她连你最爱的音乐都伤，为什么你还是毫无尊严的跑上去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常阿蹲在地上，为男朋友的新恋情而哭泣。

　　她不是恨他出轨背叛了她，而是恨他竟然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和理想。

　　虽然她理解不了他的世界，他的音乐，他的梦想，可是她真的很希望，能够守护为了梦想而闪闪发光的他。她很平凡，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所以当她遇见他的时候，她的世界是豁然开朗的。他那么有才华，那么有想法，追逐梦想时双眼天真又明亮，就像夜空里，最亮的星辰。

　　可是这片星辰，在现实里碎成一地玻璃渣。

　　池岳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这姑娘也太戏剧，太奇幻了，他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女生无数，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类型。大情圣池岳，第一次发掘到自己也有哄不了的女孩儿，真是束手无策了。

　　早知道就不要大发慈悲救了她。真是个麻烦。

　　池岳把常阿重新领回女士成衣店。

　　常阿此刻压根没有购物的欲望，独个儿坐在试鞋凳上伤神。

　　反倒是池岳，在鞋柜前和收货员一双一双精心挑选着。

　　“你们有没有那种猪都能穿的高跟鞋？”池岳问。

　　“什么？”售货员小姐尴尬的笑了笑，“您的意思是？”

　　“就是穿起来比较舒服，不会磨脚，柔软一些的，不会穿高跟鞋的傻女人也能驾驭的。”池岳有一点儿不耐烦。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售货员小姐礼貌地笑道：“您这边请，我们今天上午刚到了一款短靴，四季可穿，小羊皮一体式剪裁，意大利师傅手工缝纫，没有接口，不会磨脚，舒适度一流，您看要不要试穿一下？”

　　池岳把短靴拿在手里，看似平凡不起眼的设计，低调、沉稳、百搭，实则每一个细节都很出色。不错，池大鸟非常满意。

　　常阿愣神看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情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双黑色小羊皮短靴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试试。”池岳皱着眉毛，站在她面前。

　　“你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性情大变吗？”常阿抬头，看着池岳脱口而出。

　　“什么？”池岳皱眉，这家伙的脑洞是不是和黑洞相连。

　　“我是说……”常阿想了一下，“如果你爱的人，和你视为生命的理想相冲突，你会怎么选？”

　　池岳瞟了她一眼，冷笑着问：“你这是《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的进阶版吗？”

　　“如果爱情和理想不能两全，你会舍弃谁？”常阿的脸上毫无开玩笑的痕迹。

　　池岳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英俊的五官像巍然不动的风景。

　　“对我来说，没有这样的选择题。”他一字一顿的回答，“所有与他相关的题目，都只是完形填空而已。”

　　唯一的答案，唯一的选择。

　　在这个空格里，我只能填你。

　　如果没有你，生命都无法完整。

　　墙上的时钟指向8点15分，还有半个小时，这个房间将人满为患。

　　在森海的五年，每天的日常都是这样高压和紧张。唯有最早最晚的这一段时间，整个办公室都是属于她一人的，时光可以这样温润又缓慢。

　　清晨的太阳从格子间的落地窗里照耀进来，桌子上的绿萝散发出生命美好的熙光。

　　常阿把一件件细软放进她带来的小纸箱里，纸箱很快就塞满了。

　　打开抽屉，里面是满满的一堆零食。

　　常阿把零食抱在怀里，转身搭电梯去了影棚。

　　影棚里也是一派寂静，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大家此刻都应该还在各种交通工具里打盹儿或者堵车，

　　常阿径直穿过影棚，走到了开着的搭配间门口。

　　nico小小的身子正蹲在里面收拾东西。

　　“就知道你在这里。”常阿笑了。

　　nico回转过身来：“我收拾一下东西。”

　　“你不是已经正式升为化妆师了吗，怎么还在做这些助理级别的工作啊？”

　　“一不小心来早了，就打理一下。”nico拍拍手，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

　　常阿把怀里的零食交给nico：“给你。”

　　nico抱着一堆零食有一些傻眼：“啊？这是？”

　　“我辞职了。”常阿朝nico宣布道。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百奇。

　　“你真的想好了？”nico有些担心的看着常阿。

　　“恩。”常阿点点头，“本来以为我会犹豫，可是刚刚收拾东西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的心情非常平静。”

　　nico咬了一口百奇，侧过头去看着常阿。

　　常阿继续说道：“我在森海呆了五年，原来都没有积攒到什么感情，对我来说，森海只有两个人是有温度的，一个是池岳，一个，就是你。还记得我刚来报答那天发生的糗事吗？”常阿说罢，转头向nico眨了眨眼，“那个时候，真的谢谢你了，nico。

　　他们的情义就是从那个失败的赫本造型开始的。

　　一身狼奔的常阿，换上了nico为她准备的休闲装，正打算开门往外走去，nico叫住了她。

　　“我帮你把妆卸了吧。”nico的声音很温柔。

　　卸妆棉蘸了卸妆水轻柔的涂抹在常阿的脸上，nico的手法熟练。

　　“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的皮肤，日常妆容其实做好保湿和打底就可以了哦，这样皮肤的负担也会比较小。”nico小小的个子，性格很内向，但是一谈到化妆的事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你是化妆师吗？”常阿抬头问道。她莫名的就很喜欢眼前这个文静的小男生。

　　多么温柔的人啊，他没有说她的化妆品太劣质，也没有评判她的妆容有多糟糕，他只是温柔的告诉她，女孩子啊，要对自己好一点才行。

　　nico带着口罩，有些腼腆的笑了：“现在还不是，只是一个小助理而已。”他把化妆棉丢掉，把一只洗面奶交到常阿手里，“不过，总有一天会是的。去那里洗洗脸吧，回来擦一点乳液。”

　　nico看着眼前的常阿，她不在是五年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她还是很善良，不喜欢争强好胜，但是比以前更坚强，也更乐观了。nico笑了：“你有发生什么糗事吗？我只记得你被我们公司最帅的池岳英雄救美的美事。”

　　常阿有一点不好意思起来：“如果没有池岳，我的人生可能都会不一样吧。我这个人，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优点，也大概是真的并不适合这个圈子，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好池岳的小忠犬。”

　　nico看着常阿：“你也可以有你的理想的。我相信所有努力都会有回报的一天。”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很爱看热血漫画，也许对我来说，最大的理想，就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一件热血沸腾的事。”常阿抬起脑袋，满脸都是梦想的霞光。

　　“nico，我有一种预感，这个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虽然在这个团队里，我很渺小，也很平凡，但我相信自己一定也有不可替代的位置。哪怕只是帮他们打扫房间，订订盒饭，可是能参与其中，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有人天生适合站在台前，我想我呢，可能就是天生适合站在幕后的那个人吧。”

　　nico温柔地从化妆箱里掏出一支口红，塞到常阿手里：“既然你都想好了，我还有什么可劝的呢？离开森海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惜，但是评判这些东西的价值，并不在于条件，而在于你的心。你现在，好像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祝你好运。”nico站起来，朝常阿伸出了手。

　　时针指向早上时间8点30分，还有最后15分钟，森海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常阿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只更大的箱子，把剩下的细软一股脑儿塞进了里面，大箱子套着小箱子，叠出一个伟岸的高度，让她有点儿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常阿走了两步，正考虑要不要分两趟搬运这些东西，忽然手上的重量一轻，两只沉甸甸的大箱子从手里凭空消失了。

　　常阿抬头，只看到人高马大的池岳，抱着两只箱子，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

　　“别磨磨蹭蹭的，走了！”

　　池岳说罢，大长腿就朝外面迈了出去。

　　常阿愣了一会儿：“你怎么来了？”

　　池岳没有理她，径直走到了电梯前，“过来按电梯！”

　　常阿笑了，穿了五年的粗跟短靴在走廊里跑出哒哒的声音。

　　池岳闻声转头：“别的姑娘跑起来都像小鹿，你跑起来，像河马。”

　　常阿把脸一沉：“你烦不烦，不让我减肥的也是你，整天说我像猪的还是你！”

　　“减什么肥啊？”池岳宛如一个嫌弃自家女儿的老父亲：“好歹河马，比鹿要值钱！”

　　电梯门开了，两人笑闹着走进电梯。

　　慢慢合上的电梯门里，传出大常气哼哼的一句：“我告诉你，我没减肥前，有180斤！”

　　“所以呢？”池岳挑眉。

　　“所以我现在已经很瘦了！你应该感谢我是减了肥才来的森海，不然你当初那个公主抱，能废了你这双手！”

　　“你还挺骄傲哈！”池岳看着常阿，露出了生人面前绝对见不着的，毫无防备的笑容。

　　电梯门关上了。

　　隔壁的电梯到达楼层，时针显示在早上8:45分，森海的时装精英们，从打开的电梯门里有序的出来，鱼贯进入了日常的格子间。

　　谁也没有发觉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

　　角落里空荡荡的桌子，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再见，森海。

　　再见，我最好的五年。

　　地下车库里，池岳把常阿的两个大纸箱塞进后备箱，转身打开正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常阿已经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

　　“老板。”她转过头来，一脸正经的问道，“你那个完形填空的答案，是陆徙吧？”

　　池岳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一脚油门上了路。

　　“我所有题目的答案，都是。”

　　常阿侧头看着池岳，英俊的脸上刚毅中微微透一些痞气，眉目俊朗，双眼有神。尤其是这双带电的桃花眼，如果被他一动不动的注视五分钟，大概没有几个少女能把持住自己不陷入爱河吧。

　　“你不会银行卡社交软件的所有密码答案，都是陆徙吧？”

　　池岳侧头白了她一样。

　　“不是。”

　　但是他所有找回密码的答案，都是陆徙。

　　比如：你的小学同学的名字是？陆徙。

　　你最好的朋友的名字是？陆徙。

　　你配偶的名字是？陆徙。

　　池岳每次都是看也不看，随机筛选三个问题。

　　快速打上陆徙的名字。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一种习惯。

　　就好像，去年他在新买的意外险受益人一栏里，顺理成章的写下了这个名字。

　　你是我所有问题的答案。

　　陆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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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来说最大的奢侈，就是给我一个无人打扰的时间和空间来让我写作。

　　真的很感谢自己以前混过时尚圈做过广告人，抗压能力不算差。

　　无节操的作者微博：@腐男编剧猫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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