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诀 楔子
作者:萧忘情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雨夜。

  风寒刺骨。

  无数的雨珠打落下来,却像无声。四下寂静,鸟兽皆无,一队人马匆匆而过,却是无声。

  声音恐怕都在木牢上,驷马合驱的牢。木牢之中,以八根玄铁为锁分别从双肩、锁骨、璇玑、双胁、尾骨洞穿而过,将一披头散发的男子固定其间。如此,纵使此人武功盖世亦没有丝毫弹动之力了。

  却莫说弹动,他的世界已然是无声的;起初被架上这牢的时候,每每驷马齐鸣,一动一移都能传入他经脉骨髓,痛切心扉,之后是如何,他无法回忆,只晓得丹田中始有一丝气息尚存。

  夫物速成则急亡,晚就而善终。他竟不知此生二十余年修为全毁于一旦,不单半身经脉全毁,却更痛于心。

  这晚,即是家破人亡之夜。

  骑马公子突然停住,腕间系的红绳铃铛一阵轻摇,示意队伍停下。

  他脸上刮起微冷的笑,稍紧身着的淡青云翻袍,脚尖轻点下马,转身又将笑脸隐了去,露出一副万世长善的面容;左手朝腰间三清乌明剑上一搭,缓步朝木牢踱去。

  这公子刚进木牢时,雨已经小了;于牢里那人而言,下雨和不下,来人和不来,统统是没有区别的。所谓心死,却不过如此。

  二人对视,公子眯缝着眼;黑暗里,细雨中,有道墨光从那乱发间闪出来,颇慎人。

  公子又退一步,弄理云翻袍,良久,才悄然道:“子谷弟,如今何如?”

  “嘿嘿。”子谷不清楚这笑究竟怎么发出声的,他只是轻轻哼出来;全身铁索细细一颤,他尽然瞧清了自己浸出鲜血的白袍。

  萧子冲不语,仰天大笑,这笑,饱含讥讽、嘲弄、高傲、自负、冷酷......

  他确实应该笑的,今日除去了此人,灵清一派便稳收入囊内,如何不笑呢?

  “嘿嘿......”突兀间,萧子谷又哼两声,生生将那嘲笑划破了去,雨打在他身上,却是压不掉声的:“今日我若不死......他日......汝等必亡

  !”

  萧子冲心下暗惊,这人果然厉害,如此重伤却还能讲出话来,若不是爹爹废其武功,恐怕十个他也非此人对手;忽地他又想,与这人一同习武十余载,为何这人便成了只差一步即可闻名江湖的高手,自己却只能做些见不得人的阴招式。

  他越想越气,净白的脸上微微浮起些红晕,当即对自己四周的手下怒声道:“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这才是我萧家的好儿郎;瞧眼你们各自,却有谁能比得上我这弟弟丝毫?”

  他独自在原地转了个圈,却没人敢抬头望他一眼,顿时心头大畅,又对子谷道:“萧子谷呀萧子谷,你又是何必呢?你我出生便是兄弟,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别家又如何瞧我们萧家,更如何嚼我灵清的舌头!”

  “哈哈哈哈!”萧子谷噗的吐出口污血,仰天怒笑:“倘若......倘若这世上真有神灵,你却也不怕被五雷轰了顶?”

  萧子冲听了这话脸色再变,但想这人活不过今夜,便由得他说去。反身上马领队,再不理会子谷。

  莫约是半柱香的功夫,车队已经行到了鬼谷的入口。天只降微细的雨了,一队人马却被一根断木拦了去路。

  风把道边无数枯竹吹得刷刷作响,枯竹若鬼影状,东西摇曳,好生怖人。

  风也吹过子谷,仿佛透体。说来子谷已感觉不到疼痛了,也可以说是疼痛到麻木了;他只觉得生命好累,好想就此般的睡过去,有那么一团黑暗在眼面前晃荡着,要将他吞噬。

  他费劲气力去甩开发中的雨渍,隐约瞧见萧子冲的身影;他站在马匹前面,似乎对着断木说着什么,良久却不见动。

  忽然间,乌黑瞎火里爆出一道清明碧芒,纵使萧子谷看不清,却能明晓那奔涌的碧芒是什么。

  一记“青云破浪掌”旋旋而出,稳朝断木后拍去;只听得闷响一声,竟有股力道将萧子冲的三清真气破了开,反是把萧子冲朝后震退几步。

  萧子谷心中微惊,这“青云破浪掌”也算得三清派里中上等的功法了,其使法颇简单;无非是气运丹田,逆流于掌,反旋直击,讲求“快”,“准”,“狠”三字,以三清真气绵绵不绝的特点配合旋回掌法,一击破敌。

  他心中清楚的,若是两人功力相仿,普天下还找不出一两个能硬抗此招的人。萧子冲不过真人水平,内力不足,真气不厚,掌法不快,被人消去是应该,然而此人竟能将其击退,却又不显真实实力,那般便是身法武功的厉害了。

  “我若筋脉健全,以我臻成的水平,应能与那人酣快一战啦。”他心想,转念又发觉自己将死,当下只能苦笑。

  萧子谷已看得惊奇,忽地耳边响起一粗犷男子的声音:“少侠,还请稍待片刻,我这就放少侠出来。”

  他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回过神,一道黑影突闪而至。却也不知这人使得什么武功;步法如兰,好似与雨滴比巧。

  三丈之距,只转眼便被他点过,马队里的那些看守缓不过眼,刀剑都未出鞘,人已被点倒。莫过一呼一吸间木牢就被劈开了,没人瞧清那黑影使得什么利器,牢开的一瞬,萧子谷只听见“噼啪”脆响,那八根玄铁齐齐断掉了。

  雨中污血空撒,不知何时,三清乌明剑已出了鞘;剑未到,芒先至,黑影来不及送萧子谷出牢,却更别提调理。

  瞬息间二兵相交,一阵火花乱闪;二人各退一步,黑影这才被瞧见是个六尺壮汉,他单手提柄黑牙刃,空手一抓已将萧子谷抛起,呼啸间大吼一句“对不住啦!”下一刻便将萧子谷朝上推出。

  子谷是没了知觉的,眼前立是晕沉,喉间一甜涌上口腥血来。他不知道自己被打到了那里,总之是很远的地方罢。

  “原来是‘盗圣’温蕴田,嘿嘿,看来你也不过虚名罢了;”萧子冲定住剑,缓言道:“有些事却非一些下三滥的角色可以插手的,快快滚了去。”

  “虚名?”温蕴田单刀一横,飞身而出,“虚名便虚名罢,休得废话!”

  萧子谷虽不知自己在哪里,短短几句话却听得清楚的紧;他这才想起,江湖上有一人生**盗,偏偏会使一门叫做“南冥神游步”的身法,又加之真气无色,夜间御风百千里亦无人能辨。于是乎**间偷遍了长安城竟无一人知晓;后来与当世高手决战洛阳,不敌,重伤,从此遁匿,袅无音信。

  他正思索,只觉两股力道猛然轰开,黑暗里,碧芒裂炸,活生生将他又推开数尺远;他再撑不住了,却不想闭眼。他感到微寒,感到微光,感到世间万物都在流逝;他最后想,他感到的恐怕是天涯零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