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还没有正式开始,首先到来的,是三友街及附近区域的人气快速下降。店面一家接着一家关闭,住户也相继开始搬离,不过几天时间,就变得异常冷清下来,出入的人们大多行色匆匆。
修理铺的合同还有一年时间才到期,房东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原本他非常痛快的承诺会补偿够王跃龙的损失,然而**之间却不知为何忽然变了口,开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扯皮推诿,总之就是想把赔偿金的事情赖掉。
和房东的交涉不顺利,重新找门面的事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充满了怪异色彩。每当王跃龙和看中的地方初步谈好,第二天一准发生变故,不是狮子大开口猛涨租金,就是已经和费出得更高的人谈定。哪怕只是间隔半个小时,变化也一定会发生。
几次下来,谁都看得出来这当中的猫腻了:有人在故意针对王跃龙,确切说针对陈东。
是谁干的,一点都不难猜,买下这块地修房子的,也正是鼎盛集团。
于是陈东提出让他一起,却被王跃龙摇头拒绝,他也很干脆作罢。因为这明显是一个圈套,一旦他钻了进去,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彭琳将花店完全交给了唯一的店员打理,和王跃龙继续打听门面,联络了不少朋友,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而陈东在“悠闲”了几天后,也将冯灵留下的那些资料熟记于心了,然后又在她短信催促下,去驾校补交了缺失的资料,隔天轻松过了科目一。
也不知冯灵是从哪儿得知的他不会开车,所以那天送来的,正是学驾照的所有资料,以及考试手册,并且名都给他报好了,大开绿灯的省去,严格说是无视了那些繁复的流程。
教练是一个国字脸,给人感觉非常严肃的中年男人,脾气丝毫不出人意料的非常不好,对学员动辄就是一通狮子吼。不过陈东却是个例外,由于冯灵的关系,中年男人对他态度非常好,甚至还有点自降身份,主动套近乎的调调,让众学员羡慕不已。
由此见,那个厌他厌到莫名其妙喜欢上的派出所小女警,背景颇有分量。
教练主动示好,陈东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当根大葱。所以从一开始,他对中年男人的态度就无挑剔,笑脸给着好烟伺候着,令中年教练大为满意,同时也没少陪他加时间练车,经常晚上九十点钟才离开练习场,往街边夜市摊一坐就是半夜。
更奇特的地方,在于教练每次都争着请客。陈东当然不干,争执几次后,两人才达成轮流买单的共识。
特殊对待自然会有特殊结果,十来天后,陈东将同期学员远远甩在了后面,只差最后的路考和理论考,就能顺利拿到驾照了。
门面的事依然没有定下来,和两人想的一样,无论是拐多少弯托人打听,先谈得再好,最后都会被搅黄。一个月时间眼看已经过去了一半多,几条街的店面已经搬离了不少,“跃龙摩托车维修中心”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与此同时,“拆迁队”也正式进入三友街了,熟悉的拆迁一幕幕开始上演,不过目前还只是在口头上争执,远没有出现大打出手以死抗争的惨事。
修理铺每天都有搞拆迁的混混上门几趟,每次碰上态度都极其恶劣,好在两人对这样的情况都有所预料,所以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这天一早,王跃龙来了店铺一趟后,就按照昨晚决定的去看仓库了。一个月时间眼看没剩几天,找不到门面,只好找间仓库先将东西搬走。
陈东今天不用去练车,所以留在店里应对各种能会发生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隔几栋楼的“旺财五金店”的中年老板就右手捧小茶壶,左手提鸟笼上门了。
以往各做各的生意,各回各的家,大家根本不认识,但随着拆迁的逼近,那些或许压根不打算搬,铁了心要当钉子户的人就开始走动起来。
上门的五金店老板大致属于不搬的那类,不过他也算是一号奇人。几次粗浅交道打下来,陈东完全没从这人的身上,看到半点钉子户的影子,每天依然捧个紫砂小茶壶边走边喝边遛鸟,背上还插着纸扇,走路优哉游哉的,活像古代的风雅**客,就差没穿古代的衣服。
“年轻人,今天要出门不?”刚走到大路边,中年老板就喊起来了,声音软绵绵慢吞吞。
陈东走到店门口,笑着摇了摇头。
中年老板踱步来到店门口,将装着画眉的鸟笼随手一放,用一只塑料拖鞋垫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漫不经心道:“门面找到了没有?”
陈东又摇头道:“没有。”
“慢慢来,不用急。说是一个月,其实不能有那么快的,我看几个月也不能拆得下来。”中年老板笑了笑,说着伸手指逗了逗笼子里的画眉鸟,发出一阵类似人打口哨的欢快叫声,非常洪亮婉转。
陈东光是笑,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才聚在一条街上,到散伙了大家却都没好好认识一下,有的甚至还互相敌视,真是让人遗憾啊。”中年老板一边逗鸟,一边捧起小茶壶嘬了一口,眯眼咧嘴的,显得非常享受。
陈东知道他那茶壶里装的其实是高度酒。
“真不打算搬吗?”陈东问道。
“还早,到时候再说。”中年老板摇头笑道:“小半辈子都在吃苦,好不容易才买了间二手门面,做点小生意混日子,吃住都在里面,突然要走确实不大愿意,能多呆一天呆一天吧。”
几次不深不浅的闲扯下来,陈东已经知道中年老板的一些情况,这人先是当过几年老兵,后来又坐过几年牢,终生未娶。同时他也看得出来,这个爱玩现在很少有人会玩的画眉鸟,和酒鬼差不多的人,其实是个无比清醒的人,也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潇洒”,骨子里其实极度怀旧。
更深一点理解,就是这个人其实不像外表那般平庸,而是一个以算得上狠的角色。不过他并不忌惮什么,不是因为不怕,而是因为他感觉到,见惯世间百态后,中年老板已经是个很坦诚的人。
“如果真的有缘,做不做街坊邻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片刻后,他轻笑道。
“哈哈,你说的倒也对。我这人啊,还没完全老就已经昏花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条街上竟然有很值得一起喝几杯酒的邻居。”
中年老板大笑着又嘬了一口,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半晌后才看着陈东笑道:“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缘,会不会继续做街坊邻居?”
陈东笑而不答。
中年男人也不追问,提着鸟笼站了起来,晃悠悠朝大路走了几步后,回头笑道:“如果真找不到门面的话,我以帮你们介绍一个,地虽然有点偏,但胜在便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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