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是磬江数一数二的洗浴中心，位于营盘坡20号，同时也是龙思彪和他的“水帮”大本营，但他很少呆在这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信”之外，没人知道他平常都在哪。

　　陈东并非他的“亲信”，也没有他的确切下落。他只知道，这个奇葩的黑老大对这些品质极高，档次极高的场所向来没什么兴趣，真想找人的话，还不如去街尾小巷黑胡同那些诸如麻将馆搓澡堂小发廊等更多是大爷大妈或者民工出入的地方，没准会更容易找到。

　　但他和这个奇葩老大没有互留号码，也没有确切能找到人的办法，于是只能来这个所谓“大本营”等。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才总算把人等来。

　　对于陈东主动来找，龙思彪还是多少有些意外的，嘴里说着得知他过来之后，就连忙从外地赶回来了，实际上却是在莲花巷一家小茶馆和几个大妈搓了半天麻将，直到将兜里两百左右大洋输干净才过来。而对于这个衣着神态与民工无异的黑老大，陈东一眼就从他眉宇间的淡淡不忿中看穿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过也懒得去拆穿他，互相调侃几句后说起了正事。

　　然后陈东得知了黄尚峰当天夜里就已经去自首，最近会开庭审理的事，也确定王跃龙已经彻底没事，正在拘留所里好吃好住，不久就以放人。

　　说完这些后，两人接下来谈到了陈东带来的那个塑料口袋。

　　里边是整整四十万。

　　得知谈判的事情经过后，龙思彪一阵好笑。吴奇看不透陈东多宰他二十万的根本原因，他却能大致看得出来。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主，所以多要那二十万，自然是有一些只意会不言传的用意。

　　“钱吗是不拿白不拿的，有机会了手也是还要砍的。看在钱的份上，就暂时不打那小子的主意了，这钱你放心花，随便花，不会有问题。”

　　一脸痞相说完，龙思彪大手一挥：“我知道这钱你不会独拿，这样吧，二十万给我，我用这钱帮你和跃龙兄弟找地方干干净净的搞事业，剩下的你留着开销，怎么样？”

　　陈东考虑了一下，笑道：“三十万吧。”

　　“二十万够了，这年头十万块钱不够花。比如在这里也就是一晚上的事，还要紧着点才够，所以你得多留点。”龙思彪说得不容拒绝。

　　陈东只好苦笑点头同意。

　　作为一个回来后兜里从来没有超过2000元现金的人，一下子面对整整四十沓钱，半点不心动是假的。但是他知道，这钱拿着会烫手，得搬出眼前这个“大人物”，才算真正进了口袋。

　　这是目前的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至于是不是吃里扒外受人指使，那两个毛小子我过些天会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挠头笑了笑，龙思彪停顿片刻，又道：“至于我这摊水，你暂时就不要搅进来了，跃龙兄弟出来后，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去，这地方以后尽量少来。”

　　陈东微微一怔，然后嘀咕道：“我和他过日子……”

　　龙思彪嘿嘿笑着摊了摊手。

　　陈东苦笑摇头，心里开始五味杂陈。

　　之前为了拉他入伙，不惜以身涉险，和磬江各方人物斗法。然而当他真正快要走上船时，眼前这个人又突然伸手将他推了下来，谢绝登船。虽然没有说明白，甚至连模糊都算不上，但陈东完全能够猜得出来，龙思彪一定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

　　沉默片刻后，陈东认真道：“有件事刚才忘了和你说，这些天我在禁毒支队混了几天饭吃，他们似乎想通过我调查些什么，你小心些。”

　　龙思彪咧嘴一笑道：“这事我知道一点，你放心。”

　　“我……”陈东欲言又止。

　　“都说了放心，这些事情和你的事情完全无关，疏远你也不是因为要防你什么，我龙思彪还没那么胆小。”龙思彪笑道：“当然我也不是和你讲什么义气，这么安排自有我的用意，以后你会明白。”

　　“事情说完了就走吧。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我也暂时不想看到你，就这样。”

　　听他下了逐客令，陈东只好站起来，笑了笑，从那个塑料袋里拿出二十万放到茶几上，再将袋子扎好。

　　龙思彪也笑眯眯起身，走到酒柜拿起两支小瓶的小郎酒，根本看都没看那些花里胡哨洋里洋气的洋酒。

　　“我这条船你已经不能上，以后做事就要多注意一些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太多，只要我还顶得住，就不会有什么事，万一我哪天顶不住了，就需要你来顶了。”

　　陈东点了点头，然后咧嘴笑道：“谢谢。”

　　龙思彪拎开瓶盖，分别倒进两个杯子后，递给陈东一杯，笑道：“谁谢谁现在根本还不清楚。”

　　一杯酒后，陈东提着塑料袋离开“梦里水乡”。

　　坐上公交车，他沉默良久，又拿出手机踌躇良久后，打开微信给唯一的那个好友发了几条信息。

　　“我想我能“又”负了一个人了，这个人真的挺不错。如果跟了他，他会是一个好的老板。但是我不能跟他，一是没有那个能力，跟了也无济于事；二是不敢，我害怕彻底陷进那个灰色的世界，从此无法脱身。”

　　“我做不了好人，所以只能尽量做一个不坏的坏人。如果跟了他，我会成为真正的坏人，或者很坏的“好人”，就像他会是一个好老板、好哥们，但绝不是好人那样。而且即使我有心去做坏人，现在的环境也不允许我那么做。因为那很能会害了为数不多的我在乎，同时也在乎我的人，我害怕成为那样一个罪人。不负他，我就得负更多人。”

　　“犹犹豫豫躲躲藏藏那么久，今天总算有结果了。讽刺的是，是那个人帮我做的决定。我本来该谢谢他，谢谢他成全我负了他，但，这样的话终究无法说出口。虽然他说的很委婉很好听，但我知道，他更多的还是把我当成了朋友，很多事都是他在帮我，而我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什么都不做，这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