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丫头——火气——不小。不知是没见过世面哪?还是初生牛犊啊?”一个幽凉冰冷的男子声音传来,仿佛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昆灵羽这才看到对面大殿上端坐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小生,油亮漆黑的座位正对着窗外的明月,变幻出高冷的暗光,那少年眼神透出看透世事的清明,像极了今晚的月色。瘦干的手腕儿裸露在葡萄紫色盘龙锦纹的肥大袖子外,撑在扶手上,右手手指的指甲上画着一团团龇牙咧嘴的飞龙,倒是跟衣服上的图案相得益彰。从灵羽这里望去,少年的衣服和座位颜色近似,倒像是少年是生长在那个椅子上一般。十六七岁的样子,手倒是像姑娘的手,葱白似的。
“喂!小弟弟,你这么小,凭什么叫我小丫头。见了姐姐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灵羽乜斜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
那少年不动声色,只把左边的嘴角一下子调高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眯起左眼笑道:“哈,说你是初生牛犊都抬举了你。告诉你吧,这——些——年,我吃过的小姑娘加起来,都没有我的岁数大!”
昆灵羽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只觉一阵寒风从脖子里滋溜一声就钻进了后背,她打了个寒颤,这才看到,院子里巨大的假山正是用死人的头骨堆砌而成。一个个骷颅头或大或小不规则的罗列在一起,不细看,那眼睛的窟窿倒像极了在河底冲刷多年的石窟窿。“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昆灵羽刚刚鼓起的胆子像气球一下子扎泄了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转而换上一副畏惧的表情。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你来凤凰山干什么!”少年冷冷地问。
“我——我——我来——哦,我来是给我娘找药引子,我娘病的很厉害。她还等着我回去呢。求你放我回去吧。”灵羽几近哀求。
“找什么药引子啊?”少年问。
“是——是——是找——找一棵草!”灵羽眼睛唯唯诺诺道。
“紫尾草?!你知道紫尾草!谁告诉你的?说!!”少年突然满脸凌厉,棕褐色瞳仁陡然收缩,身体前倾,仿佛要把灵羽一把撕扯过来。
灵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住口,“没没,没什么草啊,我没说什么草啊!你刚才问我什么草??”
少年冷笑一声,问,“你跟七宝村的七姑娘是什么关系?”
“没——没——没什么关系啊,你说的什么七宝村啊——我不知道啊。我、我是八宝村的!”昆灵羽只能满嘴胡说,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她心想,不能告诉他七姑娘是我娘,不能连累娘。
“看来她不说实话,你们俩,把她扔进万蛇坑,这么丑的姑娘我吃着可没兴趣。”少年转着手上一个形状怪异的戒指说道。
“好好好——我说。七姑娘她——她——她是我娘。”昆灵羽皱着眉头、头皮紧地说。
“你刚刚说你娘病的很厉害?快死了?”少年突然很关心地站起身问道,他个子并不高,只比昆灵羽高一点,清瘦白净的样子,站起来倒有了几分仙气。
“是。”昆灵羽伤心地垂下眼睛,几秒钟后抬起头,大着胆子说:“我娘想看看灵羽袍,求求你将灵羽袍借我几天吧。等她老人家过世了,我一定给您送回来。”
少年叹口气说:“我跟你娘也是老交情了。灵羽袍本来就是她寄存在这里的,没有不让你拿回去的道理。”
“你是说,你是我娘的朋友?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昆灵羽听少年这么说,禁不住好奇起来。
“你问得太多了!你们俩……带她去取灵羽袍。”少年喝住昆灵羽,对刚才抓灵羽进来的两个人命令道。
“切,什么朋友啊?一点儿都没有朋友的热情。耷拉着个脸吓唬谁啊。”昆灵羽边嘟囔着,边跟在那俩人后面,只见那两人来到刚才那株紫尾草面前,女子咕咕哝哝念了几句咒语,将右手食指对准左手掌心,原本竖着的左掌向下一滑,一个怪异的手势,那株紫尾草却自动离了刚才的位置,一个黑紫檀镂空木匣从地下缓缓伸出,女子将匣子打开,取出一件黑不溜秋的袍子,三人来到刚才那少年面前,那个女的将袍子放到昆灵羽手中,眼睛却看着别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昆灵羽端详着手中黑乎乎其貌不扬的袍子,它看起来土气的很,不禁怀疑地问:“这……就是灵羽袍?”
少年不做声,眼光落在昆灵羽的鼻尖处怔怔地出了神,被昆灵羽一问,良久才回过神来,说:“姑娘,你的好运开始了。快回家去吧。”
昆灵羽一听说要放自己走,高兴地抱起袍子就走。
“等等,既然来了,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明日正午你下山时,会遇到一个少年,就是今晚被你抓出几道血印那个人。”
昆灵羽一惊,忍不住看了看那只还残存血迹的指甲,他怎么知道我今晚在山上抓过一个人?还抓出了血印?“你怎么知道……”灵羽忙止住了脚步回头问道。
“哈哈哈哈……”那少年不羁地笑道,“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不久后就会嫁给他,他可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痴情种子。”
昆灵羽憋红了脸,只觉得一股火腾腾的往上冒,肚子越鼓越大,像是一个胀肚的蛤蟆,她恨恨地想: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他一定是看我长得丑才这么奚落我。
少年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说:“心里在骂我了吧?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你会变美的。”昆灵羽看到,她身边那个女的正在掩嘴偷笑。
昆灵羽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没等他说完,恶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儿,转身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太可恶了!太欺负人了!我长得丑干你什么事,你要这么奚落我。还说什么跟我娘是朋友。我呸!我呸呸呸!”灵羽连连吐了几口唾沫,把灵羽袍攥得死死的,要不是娘急着要,她真想把这破烂的丑袍子撕个稀巴烂,“你的袍子才丑呢!我就没见过这么烂这么丑的破袍子、烂袍子!”灵羽虽然是个乐观的姑娘,今天被一个陌生人如此奚落,自然是羞愤难平,一边抹着眼一边向山下走去。
此时天空已微微泛起鱼肚白。凭借微弱的晨光,灵羽摸爬着下山,清晨的树林,充斥着浓郁的新鲜空气,只是晨雾蔼蔼,仍是不方便行路,害得她连摔了好几跤。月亮早已躲到山后头去了,太阳一跳一跳地爬将上来,路渐渐好走起来,太阳的温暖不断穿过数万条树的枝桠奔涌过来,扑在昆灵羽的身上,紧紧抱着她吻着她,使她渐渐觉得温暖起来,被晨雾打湿的粘腻衣衫也渐渐干了。
昆灵羽羞愤的心也安静下来,想着刚才那个少年人,好像跟娘确实有着不一般的交情,不然不会慷慨的把灵羽袍送给自己,看灵羽袍被保管得那么严密,应该不是俗物。那么——他跟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怎么从来没听娘提起呢?他不是说灵羽袍是娘寄存在他那里的,娘为么不放在家里,要寄存在那么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呢?
昆灵羽越想越奇怪,丝毫顾不上看路两边茂密丛生的成片的火红的枫叶林,在阳光的照耀下,红得鲜艳夺目,她只顾想着,不知不觉走了神,就连正上方传来嚓嚓嚓巨大的拉锯声,她都没有听到。
突然“咔嚓”一声,一根巨大的木干从她头顶正上方落下来,她一抬头,只见一跟大木棍在眼前越来越粗——越来越粗,她仿佛孙悟空金箍棒下的小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就“妈呀”一声,晕了过去。
太阳西下的时候,昆灵羽感觉自己趴在一个温暖的会动的东西上,一阵阵好闻的男人的体香夹带着热气传来,直往她的鼻子里拱,本来快醒过来的昆灵羽,闻到这好闻的醉人的气息不免又迷瞪起来。她眼睛睁开条缝儿,看到自己正趴在一个男子的背上,他正背着自己往前走呢,刚才那好闻的气息,正是这个后背出来的。
“喂喂喂,你是谁啊?快放我下来。”昆灵羽两手拍着那个人的肩膀叫道。
“你刚才被砸晕了,头上都出血了。就是下来也走不了路,我得抓紧把你送回七宝村。”那少年半侧过来半张帅的脸,鼻子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边走边说。
“七宝村……你怎么知道我是七宝村的?”昆灵羽惊问道,同时觉得头晕的很,伸手一摸,头上果然缠了条湿漉漉的布条,摸过的手指上沾上了渗出来的血,带着一股热乎乎的腥味儿。
“哦,是这样的。你昏迷之前说了一句,快去七宝村,我估计姑娘应该有急事。所以就赶紧背你下山了。”少年解释道。
经他一提醒,昆灵羽想起娘还在病危中,急得直拍那个人的脑袋:“哎呀!你呀!你耽误我大事啦!快点儿快点儿!我娘病重,还在家等着我呢!”
那人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姑娘莫急,前面不远处就有个镇子,我可以雇辆马车把姑娘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