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孚寰宇 第四章 长门曲赋
作者:缺月落英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段和敬最终还是没有与三人同行,这日来到威楚府,林仲缘和上官燕又开始到处凑热闹,南宫逸轩担心走散时刻注意这两人的动向。好在这两人喜欢凑的热闹都是一样,倒不用担心两人分开,只需跟住这二人即可。前面似乎很是热闹,林仲缘想都没想飞速奔去,南宫逸轩无奈跟上。

  只见人丛中央两人围斗一个少女,还有两人在施放暗器,虽然以一敌四少女还是颇占上风,众人害怕误伤都远远避开。林仲缘凑热闹就要彻底,离开人群站到战场之中。

  那四人和少女斗得正是激烈,又斗一阵一枚梅花镖向少女射来,少女斜身避过,此镖劲力不衰继续向林仲缘射来,林仲缘后退一步躲过此镖,不禁大怒拾起梅花镖狠命向那人扔了回去。

  前方鲜血飞溅,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少女捂住右肩跪倒在地,肩头上正插着那枚梅花镖。

  如此变化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那四人瞅准机会同时攻向少女。

  突然一人冲出人群折扇点过,那四人兵器尽皆落地,捂住右手呆呆的看着来人。这一招连点四人招数精妙,自人群中远远而来后发先至,武功着实了得。

  四人知道与此人武功相差太远,也不理兵器撒腿便跑,这人又出一招只见分开奔跑的四人分别中招,栽倒于地再也站不起身来。

  这人制服了四人回身扶起少女叹了口气,朝林仲缘说道:“果然有你在就没好事。”这人锦衣金冠正是段和敬。

  少女回头恨恨的盯着林仲缘,仿佛要吃了他一般,林仲缘本要与段和敬争辩,但见到少女这眼神吓得噤若寒蝉老老实实的垂首而立。

  南宫逸轩也走出人群,向段和敬笑道:“段兄果然也是经过威楚府。”然后也瞪了林仲缘一眼,虽不说话但那表情显然是对段和敬的话非常赞同。

  段和敬替少女拔出梅花镖敷上金疮药,整个过程少女一直紧盯着林仲缘,林仲缘只好一直低头看地,地上滴有鲜血,几只蚂蚁聚了过来,林仲缘看着蚂蚁倒也看的有趣,浑然忘记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包扎好了伤口,段和敬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慕容情,我家邻居。这两位是林仲缘,南宫逸轩。”

  慕容情咬牙问道:“林仲缘是吧?”

  林仲缘指着南宫逸轩说道:“没错,这家伙叫林仲缘,虽然拗口,但也比较好记。我复姓南宫,南宫源于姬姓,商代南宫氏本是官名,周文王四友之一南宫子乃周文王父子伐纣的功臣,上马能战坐案能书,是位文武全才。后来周武王封南宫子于南宫城,后羿子孙便都以南宫为姓……”

  听林仲缘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段和敬几乎要以为自己记错了,这人真的姓南宫。慕容情疑惑的看了段和敬一眼似乎也有些相信。

  南宫逸轩铁青着脸一把抓住林仲缘后颈向后甩出,微微脸红向慕容情抱拳说道:“在下南宫逸轩见过慕容姑娘。”

  慕容情裣衽还礼,拿起梅花镖盯着林仲缘,这人当真可恶,为了逃避责任居然还冒名顶替别人!

  林仲缘大惊失色以为慕容情要用这镖来报复,足一点地已经绕到慕容情身后大叫一声“抱歉!”

  慕容情听到声音从背后想起,而面前的林仲缘已经不见甚感奇怪,急忙回头却又听到背后有人在说“抱歉”!连续转头四次听了四句抱歉,慕容情连林仲缘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段和敬瞪大了眼睛看向南宫逸轩,南宫逸轩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点头。慕容情本是有话要说却始终见不到林仲缘的脸,无奈之下慕容情说道:

  “我原谅你了!”再次回头终于见到了林仲缘,而几次转头之后愤怒的心情渐渐缓和,想说的话也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林仲缘小心翼翼的指着慕容情手中的梅花镖说道:“那东西很危险!”

  慕容情恨恨的又将镖扔到了路边,段和敬对林仲缘也燃起了兴趣,说道:“我们先去报官,今晚酉时在悦宾楼请大家吃饭。”说完一拱手在慕容情说话前将她拉走,而那四人仍然站不起身来,不知段和敬向他们施了什么魔法。

  南宫逸轩瞪了林仲缘一眼,果然一刻看不住他就会惹祸,想到了晚上的那顿饭南宫逸轩说道:“段和敬居然敢请你吃饭,他确定在倾家荡产之前能让你这个饭桶吃饱吗?”

  林仲缘并不理南宫逸轩而是瞪大了眼睛问道:“上官燕呢?”南宫逸轩也是一愣,方才只顾着追上林仲缘,又发生误伤段和敬出面退敌等变故,谁知道这时上官燕已经跑到了哪里!威楚府这么大要怎么找?

  林仲缘眨了眨眼睛,拦住一个路人问道“请问威楚府最大最好的客栈是哪家?”

  那人见林仲缘是个外地人,耐心的说道:“便是城东的鸿儒客栈!”

  林仲缘对这客栈很感兴趣又问道:“看名字那掌柜的是个风雅之人了!”

  那人似乎也是个学者颇为兴奋地说道“何止是风雅,鸿儒客栈掌柜可是天子门生,二甲头名进士,只因未能进入头甲,一气之下放弃做官,回来开了这家客栈。”

  林仲缘兴奋地说道:“那可真要见识见识了。”

  南宫逸轩瞪大了眼睛,“你就不管上官燕了吗?”

  “你觉得上官燕会满城来找我们吗?”

  南宫逸轩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林仲缘又道:“既然她不会找我们,那么她玩累了自然会去投客栈,而上官大小姐投客栈就一定会找最大最好的,我们去等她就好了。”说完扬长而去,南宫逸轩凝视他的背影眼神颇为诡异……

  鸿儒客栈虽只有两层却极为高大,进入客栈只觉一派儒雅之风,柜台后面满是书籍,小二跑堂无事都到书架上取书柜台上一个匾额上书“朝舍暮堂”。笔法结构完整色泽饱满,运墨收墨之处不见一毫败笔,应是出自当世名家之手价值连城。前台那人见林仲缘和南宫逸轩对这字很感兴趣便笑道:

  “这字是鄙店掌柜醉后所书,当日有人提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要我们继续努力读书早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然后掌柜颇为赞同,一时兴起便作下此书,酒醒之后再无此雅兴,所得墨宝也就只此一幅,虽只寥寥数笔却是意境高远。”

  林仲缘南宫逸轩二人大惊,若是酒醉之后仍是能写出这样的字,那字的主人清醒时必定是个非常严谨之人,两人对这个客栈的主人充满了好奇,林仲缘问道:“不知能否拜见一下这位掌柜?”

  “鄙店掌柜不经常来这,若是客官能留下一首诗词或者书法优美也许掌柜便会前来拜见!”林仲缘自认字体虽然工整却并不足以向人展示,南宫逸轩也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此看来是无缘了,给我们安排上房吧。”

  林仲缘小声嘟囔了一声,“我一定要见到这个掌柜的。”

  那人并没听见林仲缘的话,向南宫逸轩应道:“不知两位是住一间呢还是两间?敝店上房宽敞明亮足够两人同住。”

  林仲缘想起当日南宫逸轩在树林里看自己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要两间上房,这位公子爷有的是银子,你不用替他节省。”

  那人应道:“既然如此,小智带两位客官去房间。”那边一个少年正在读书,对前台的呼喊没有反应,前台上前拍他后背才将他叫起,恋恋不舍的放下一本栾浩评注的《春秋》,林仲缘和南宫逸轩对望一眼对这人充满敬意,此人读书成痴他日必定前途无量。

  小智带两人上楼,经过楼梯时只闻一阵恶臭传来,两人向大堂望去只见一人袒胸露乳光着双脚正坐在桌上用手抓食,衣袖裤腿上沾满了油渍,旁边客人纷纷避让。

  小智说道:“这人姓陶名继荫在我们这待了一月有余,长期霸占天甲一号的房间,几乎不出客栈,每日只是如此捣乱,听说他父亲之死与掌柜有些瓜葛,所以掌柜便将他养了起来。”

  林仲缘和南宫逸轩对这种事很是不解,但是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情想管也管不到。

  鸿儒客栈虽大天甲却只有十个房间,两人分别住在天甲七号和天甲八号两个房间,若上官燕再来的晚一些只怕就没有最好的房间住了,幸好天甲房间一晚要三钱银子,绝不是一般过客所能消费的起,倒也不用如何担心。

  放好包袱后林仲缘问道:“可曾有一个浓眉大眼,梳两个羊角辫的姑娘来此投宿。”小智摇头,林仲缘嘱咐小智若见到那个姑娘告诉她在房间等着自己。走出客房,大堂传来争吵之声,两人只见那陶继荫正在和一位商人争吵,小智满脸怒色,似乎对那陶继荫很是不满。林仲缘和南宫逸轩不愿多事赶忙离开那是非之地。

  悦宾楼极其富丽奢华,门口两个巨型石狮子威武雄壮,走进楼内只见大厅金碧辉煌,桌椅俱是紫檀木制成,色泽浑圆幽香沁人。

  林仲缘本是笑眯眯的看着这家酒楼,突然浑身一阵寒意袭来,向旁望去只见段和敬与慕容情早到,慕容情正以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吓得林仲缘赶忙收敛笑容躲到南宫逸轩身后。

  段和敬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林仲缘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些坐禅的意思。段和敬举起酒杯说道:“相识便是缘份,咱们干了这杯敬我们的途中相识。”

  四人举杯共饮,林仲缘放下酒杯便又目不斜视,慕容情几次看他都只看到侧脸,几次想发作却都觉这样的位置有些不妥只得作罢。

  南宫逸轩问道:“段兄可是大理城人?”

  段和敬咬住杯沿问道:“何以见得?”

  南宫逸轩微微一笑“猜测!”

  段和敬放下酒杯斟满了酒问道:“南宫兄为何要猜测这些?”

  “只是为了确定段兄是否与我们同路。”

  “即使段某是大理人士,此行也未必是赶往大理城。”

  ……

  两人打着哑谜,段和敬始终不说自己是否是大理城人,而这期间林仲缘已经吃空了一个盘子,见两人故作高深突然向慕容情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

  慕容情对他的突然询问没有准备,急忙应道:“大理城人!”说完便即后悔,和这个无赖又不熟为什么要回答他的问题。

  林仲缘得意洋洋的向南宫逸轩说道:“你看这多简单,他们俩是邻居,肯定都是来自大理城。”

  段和敬微笑着看向林仲缘说道:“我敬林兄一杯。”

  林仲缘举杯火急火燎的干了一杯,赶忙继续吃菜,看着林仲缘狼吞虎咽的样子段和敬笑的更加畅快了。

  这时一个手抱琵琶的歌姬走了进来,其人一身刺绣罗衫,下摆开气甚高,一走一停之间可见修长玉白的美腿,林仲缘停下那快速咀嚼的大嘴看着歌姬,口水已是呼之欲出,两根筷子之间的肘子肉几番挣扎,终于还是落在了桌上,林仲缘看也不看那肉,双眼几欲喷出火来。

  慕容情哼了一声很是不悦,这个无赖不但厚颜无耻,居然还是个**之徒。转头想寻求帮助,却见段和敬也看得津津有味,而南宫逸轩面红过耳色若涂丹,虽不敢直面凝视歌姬,却不时地斜眼偷看,慕容情甚至有个错觉,南宫逸轩脸上发热已经冒出了白气。眼见三人如此,慕容情重重的哼了一声,只是三人全都聚精会神,对她的不忿没有半分察觉。

  歌姬走入场中,在锦缎高椅之前一转身一抖衫,鲜艳的下摆与衣袖飘起,令人想起红拂夜奔的****,登时满堂喝彩声起。

  林仲缘也不知大家喊了些什么,只是跟着拍手叫好!那歌姬在椅子上坐下,手抚琵琶姿态极尽妩媚,看得众人**念起坐立难安。

  突然一阵错杂的拨弦声响过,大家都是心头一震,仿佛置身在新婚之夜,要在此地与那歌姬鱼水交欢,几位定力差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又一阵琵琶声响过,节奏却又渐缓仿佛方才新婚燕尔的新娘子一瞬间变成了独守空房的怨妇,短时间内两个极端情绪间的变换令众人心旷神怡。

  歌姬樱唇微张,口中娓娓唱来,所唱之音极尽哀愁便是司马相如那****名曲《长门赋》,声音若蝇虫振翅几不可闻,但曲调凄苦唱者面容憔悴甚是惹人同情。

  林仲缘本是为美色所迷,也站了起来,几乎便要冲进场中。但越听歌姬的曲子神情便越是严肃,最后甚至骤起了眉头,南宫逸轩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叹了口气。

  慕容情颇为不解,虽然自己很讨厌这歌姬弄**,但她也承认这歌姬双手十根手指若蛟龙般灵动,所弹之曲繁复无序实在是神乎其技,而嗓音柔和婉转,听上去十分悦耳,偶尔曲调高亢常人难以逾越,她唱起来却一马平川丝毫不费力气,为何看这两人的表情却似乎是说这歌姬唱得不好呢?

  林仲缘对歌姬失去了兴趣,开始东张西望,正看到慕容情脸上,似乎看懂了她的疑问,朗声说道:

  “为了唱曲而唱曲,过分的追求唱功和弹奏的技巧,曲子本身虽感人肺腑却不能走进她的内心,不用心唱曲纵然嗓音高人八度又有何用?陈皇后冷宫的惨境,你看她嘴角那狡捷的微笑,还有那脸上洋溢着的全场互动给她带来的满足感,怎么可能会唱出那份苦闷和不甘?”

  他声音洪亮,邻桌的客人都听到了他的评价对他怒目而视,林仲缘旁若无人自说自话,丝毫不理会周围的敌意。

  慕容情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歌姬唱得曲子很难技巧也很棒,但却不能说唱得好听,众人为她所动是因为**而非好乐。

  想到这慕容情对林仲缘有些改观,这无赖居然能说得出这番道理,见识很不凡啊!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拿起酒杯慢慢敲着桌子,悠悠唱了起来。

  “绝代容华无比方,红素天生谁饰装,雕栏玉彻,月下孤芳。花街柳巷日日笙歌,高阁两厢夜夜洞房,何处话凄凉?人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谁妒,谁伤?”

  林仲缘随口而唱,曲调平和不见波澜,声音中正没有什么特色。但楼下歌姬听着听着突然拨断了琵琶弦,手上鲜血迸出,眼中热泪盈眶。最后歌姬抬头看了林仲缘一眼,抛下琵琶离椅而去。

  被歌姬所迷的客人们对林仲缘很是不满,都对林仲缘大声呵斥,慕容情呆呆的看着林仲缘,这人刚才所唱属实好听,至少是对所见所闻有感而发,这人和白天那个无赖是一个人吗?

  老板听到喧哗出来调解,并迅速找到另一名歌姬救场,看在这个女子也是国色天香衣不蔽体的份上,众人的愤怒才渐渐平息。

  段和敬端起酒杯,“好曲,好词!小弟再敬林兄一杯。”林仲缘举杯相迎。“林兄颇通乐理出口成章,佩服佩服。”说罢又是举杯相敬。

  林仲缘脸色颇为不悦,一曲唱罢林仲缘盯上了红烧蹄膀,谁有时间陪他们喝酒?段和敬放下酒杯,见林仲缘双手抓起蹄膀就啃,脸上沾满汤汁,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南宫逸轩也陪了一杯说道:“相信她再次演唱之时想起林仲缘的这一曲应该会和陈皇后感同身受了。”

  慕容情也不理解陈阿娇的心情,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体会到那种辛酸!

  林仲缘吃得正欢,根本不理南宫逸轩说了什么。

  慕容情看着现在像乞丐般的林仲缘,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误伤了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好的轻功?为什么会唱出这么好的曲子?现在为什么又有这么难看的吃相?他究竟是误坠凡间神仙,还是一块本就埋在泥底的草根呢?

  南宫逸轩与段和敬喝的很尽兴,林仲缘吃的很饱,只有慕容情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