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哭泣声中,早已化作灰烬的襁褓残骸内,突然呼啦啦飞出成群的黑色蝴蝶。就爱上网在半空分为两列,一小队扑向谢瑢,落在一群小鬼身上,顿时腾起黑色火焰,将成群鬼怪烧得吱吱惨呼,死的死逃的逃,转眼就清除干净了。
大部分却将鬼子母神团团包围,化作冲天黑炎,将其困在火中燃烧。
谢瑢下意识摊开手,接住一只黑色蝴蝶,仔细看去,哪里是蝴蝶,却分明是一片被烧焦的纸屑,尚隐约能看出“莲子”二字。他接连接住几片细细辨认,有“雨”字,有“心中苦”,有“残荷”……
正是他亲娘所留旧书之中第一首,《莲子歌》当中的只言片语。
鬼子母神被烧得疼痛惨呼,那黑炎却无论如何也扑不灭,反倒有一点青光剥离出来,团团青光包围当中,则是大难不死的陆升。
就同在楚豫王府中一样,头顶上方一朵青色莲花若隐若现,投下的青光笼罩其全身,他被鬼手捏住,竟仍然安然无恙,犹若仙人降临一般,徐徐站起身来。
那小童乍惊乍喜,难免心神耗尽,手足发软更是行动不能,那鬼子母神却带着全身黑炎,朝着谢瑢冲了过来。
陆升大惊,几步追上前,一剑刺入其大腿中,又顺着肌理走向狠狠往下一压。悬壶虽然被改造过锋刃,然而其煞气对妖邪之物伤害极大,剑刃竟如烧红的铁棍划过雪层一般,轻易将它大腿的肉削下厚厚一片。
巨大青鬼踉跄两步,黑血如瀑布般喷薄而出,反助那黑炎烧得愈发旺盛,血肉焦灼,滋滋作响。
谢瑢却察觉一道温暖光芒照在身上,彻底将附近不甘心徘徊的魑魅魍魉祛除了干净。
却是杜氏提着灯笼,去而复返了。
那妇人心中有愧,也不同谢瑢多说,只将那小童背了起来。
鬼子母神被陆升刺中多处,每刺中一处,黑炎就在伤口灼烧,更顺着伤口往内侧窜去,内外焚烧,那鬼子母神疼得连连哀嚎,突然带着冲天烈焰,闯入送子娘娘庙中,撞塌庙门,不过几息功夫,整座庙俱都陷入了火海之中。那鬼子母神吼声也渐渐低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谢瑢气息奄奄抬起头,却见漫天纷纷扬扬,落下许多烧焦的纸屑,分明是诡谲画面,反倒令他分外安稳,他抬起手轻轻接住几片纸屑,悄声唤道:“娘……”
陆升收剑入鞘,待调匀了气息,方才走向二人,杜氏满脸惭色,低头道:“公子,妾身……”
陆升抬手制止,却只笑道:“回来就好。”他见谢瑢怔怔望着手里的纸屑,低声道:“对不住……连累这书也毁了。”
谢瑢也摇头,看向陆升时,却突然瞪大眼睛。
陆升察觉有异,低头看去,自己一双脚被青光包围,已失去了踪迹。那青光扩散得极快,不等他想好要同那小童说什么饯别语,眼前就充斥青光,再也看不见其余景象了。
待得青光散去,陆升回过神来,怔愣了片刻,才察觉到自己两手抬高,竟仍被绑在床头。
不等他胡思乱想,又察觉靠自己极近处,却有个男子胸膛,隔着单薄亵衣,堪堪擦过鼻尖,苦涩冷香被这男子体温一蒸,竟散发出分外暧昧旖旎的香味。
似是捆得稳妥了,那男子后撤,一张俊逸无双,犹若名匠雕琢的面容便落入陆升眼中,双眸深若寒潭,不是成年后的谢瑢是谁?
陆升先是一喜:“阿瑢,你醒了?”
随即又是一惊:“为何又绑我?”
最后才是一怒:“松开!”
谢瑢月白衣襟半敞,露出精美绝伦的锁骨同肌理分明的胸膛来,几缕发丝垂下,发色黑亮如上佳的漆器,更衬得肤色如玉,叫陆升有些口干舌燥。
只是这贵公子接下来的举止,却叫陆升顾不上欣赏美人了。
谢瑢松开陆升深衣外的束腰,脱得衣襟大开,一面柔声道:“抱阳,你救我一命,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他嗓音轻柔,又凑在陆升颈侧说话,气息暖热,洒在陆升肌肤上,因其暧昧,竟激起肌肤一片战栗,那公子突然笑起来,竟伸出舌尖,在他脖子上柔柔一舔。
陆升只觉一股灼热酥||麻自舔舐处飞速扩散开来,顿时半边身子都跟着瘫软发麻,不禁惊惧交加,用力挣一下手腕,颤声道:“不……不必……”
谢瑢却抬手贴着他胸膛,感受掌下细腻柔软的肌肤滋味,一面徐徐舔舐品尝。初时不过是因骤然而起的执念,他既然知晓悬壶的秘密,自然识破谢瑢用心,恐怕就要疏远了。
为今之计,便只有不择手段,也要同他牵绊至深,叫他逃离不得。若要牵绊至深,莫过于肌肤相亲,以男子之身将他贯穿钉牢,若能因此令他尝到甜头,欲罢不能,则再好不过。
不料手掌摩挲时,却令谢瑢先尝到了欲罢不能的滋味。
那青年在他手下生涩颤抖时,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待谢瑢捏住左胸突起,轻轻一捻,陆升更是不由自主弓起身躯,也不知是躲闪还是迎合,发出诱人喘息声来。
颈项间喉结滑动,透出些脆弱无助的模样,舌尖扫过薄薄肌肤,便察觉到颈侧血脉有力搏动,生机无穷的热力。
当真是人如其名,犹若抱阳而生,热腾旺盛。
谢瑢轻轻咬一咬他滚烫耳根,只觉又热又软,可口得很,随即在他耳畔低声唤道:“抱阳,你硬了。”
陆升何曾被人如此亵玩过,只觉谢瑢触碰之处犹若火炭燃烧,腰腹胸膛,腿侧耳根,俱是热得刺痛酥||痒,不觉间喘息声愈发浓烈,待得胸口突起被拧,更是又酸又疼,不由得弓起身挣扎,惊喘出声。
待得那人不知羞耻在他耳边说话时,陆升只觉羞愧得恨不能一拳将那人揍下床去,然而两腿无力,待得要害隔着单薄亵裤落在谢瑢手中时,更是全无反击之力,只能软弱呵斥道:“放……手……”
那嗓音绵软婉转,倒更似撒娇邀宠一般,谢瑢拇指轻轻一揉一压,换来他愈发不知所措的喘息,这青年却终究尝到了滋味,声音不觉间透着甘美舒爽,令得谢瑢也随之血脉贲张起来。
谢瑢将他伺候得彻底,舔吻抚触,无所不全。加之手法精妙,轻拢慢捻抹复挑,不需多少时候,就将这青涩童男送上颤抖极乐。
待陆升回过神来,只觉谢瑢将他抱得极紧,身躯火热贴合,唇舌深入交缠,舌尖扫舔软颚时引来酥|痒,挑逗的手势肆无忌惮,更朝着禁忌处探去。
陆升大惊失色,狠狠咬了一口,谢瑢闷哼,终于将他放开,眸色暗沉地好似猛兽正要噬人,形态优美的下唇被咬破了,正缓缓渗出颗血珠来,却衬得这美人分外妖冶惑人,陆升若是先前被挑逗得硬了九分,如今一眼,便叫他硬了十二分。
只是他终究留着一丝清明,趁着谢瑢抬手摸唇时,急忙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公子醒了!”
谢瑢略一皱眉,门外却渐渐传来脚步声同众仆从惊喜嗓音。这些仆从物类不同,血气杂驳,故而陆升招魂时,俱都远远避开了,唯恐冲撞到谢瑢神魂。
只是陆升这一声大喊,仆从们便是堵着耳朵也能听见,谢瑢要喝退众人,再意图不轨,却未免有些扫兴了。
不一时就传来脚步声,为首的自然是若霞,她上前打起床帘,喜道:“公子果真醒……”
若霞瞪大一双明眸,剩下半句话,却硬生生遏在咽喉中。
谢瑢固然将陆升双手解开了,如今却慵懒躺在床榻上,将那青年揽在怀中,看似遮得严严实实,偏生从二人纠结交缠的长发间,露出些许未着寸缕的肩膀来,尤其那青年肩头上,偏偏还留着个色泽暧昧的红印。
陆升是震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谢瑢却另有用心,一言不发,只抬起一双狭长凤目,懒洋洋扫了一眼。
若霞也是机警,立时将床帘放下,在外头道:“公子醒了,可要人伺候?”
谢瑢看着陆升满脸不可置信,低沉笑道:“备热汤,伺候沐浴。”
若霞应了一声,却又道:“公子……葛上师来了。”
谢瑢冷笑道:“我昏迷时他不管,如今一醒就来了。”
若霞自然不敢接话,只福一福身,便将热茶留在房中,带领众人退了出去。
陆升听见外头没了动静,方才狠狠将谢瑢推开,随即不禁倒抽一口气。谢瑢先前将他胸膛那处捻得狠了,如今又红又肿,稍一扯动就难免疼痛,陆升窘怒交迫,只得含胸拉过衣衫,眼角却瞥到了床头一堆黑色纸屑,突然忆起睡前给谢瑢念的书来,讪讪道:“那……莫非不是做梦?”
谢瑢留意到他的视线,往博古架上取了个空木匣,将纸屑尽数收入其中,方才道:“自然不是做梦,我十岁时遭遇诃梨帝母,原是独自前往挑衅,非但失败,还被鬼母种下诅咒,若是……就需回转送子娘娘庙中,做鬼母的义子。”
陆升道:“这诅咒就在书中,既然诅咒已消,自然化为灰烬?”
谢瑢道:“我原本也不知晓,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陆升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那鬼母看上你幼时天资聪颖,有心栽培你,又不能勉强为难你,故而只需等候你对人世失去眷恋之心,便引得诅咒发动,捉你回去十四年前。是也不是?”
谢瑢却将那木匣放回博古架,转身揽着陆升腰身,贴近怀里,捏着他下颌轻佻笑道:“你若肯让我睡一次,我就告诉你。”
陆升只觉彼此贴合的胸腹处火热惊人,那人肌理坚硬有力,分明同为男子,却无端令得他气息急促,血脉逆流。他却咬牙忍着那贵公子百般诱惑,扣住手腕一把拉开,仰头直视谢瑢双目,沉声问道:“尚有一事请教谢公子。”
谢瑢半眯眼,不等陆升开口,就松开手,冷淡道:“若问悬壶就罢了,既然不要,扔了它便是。”
陆升不料谢瑢说变脸就变脸,一时间有些怔忡,谢瑢却转身朝门外行去,停在门口时,忽然回头笑道:“回去前切记沐浴更衣。”
陆升腾地红了脸,不知如何应对,那公子哥儿高挑身影却已迈出了门外。
谢瑢沐浴更衣后,拜见恩师。那道人仍是穿着枣红道袍,盘坐净室蒲团,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方才捻须笑道:“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甚好,甚好。”
谢瑢道:“弟子侥幸,有陆功曹相助,才得以逃脱。”
葛洪脸色尴尬,他徒弟有难,陷于昏睡中不得清醒,他却临时奉彭城王召,去了交州办事,待得那边事了再匆忙赶回来时,不料这徒弟竟假旁人之手得救了。
他身为恩师,如此行事却未免有些凉薄。
他咳嗽一声,方才道:“如昫,为师非是有意冷落你,实则事出紧急,交州出了大事……你、莫要怨为师。”
谢瑢笑道:“弟子岂会怨恩师,恩师将两盒降神香俱都为弟子留了下来,弟子感激不尽。”
葛洪见他神态恭谦,言行无懈可击,却难辨真心,只得叹息一声,暗忖往后需当多拉拢徒弟,不可让师徒离心才是。
若霜在门外禀报道:“公子,抱阳公子走了,不肯收早膳……将悬壶也留了下来。”
葛洪脸色一凛,不禁微微倾身问道:“他……发现了?”
谢瑢却微微一笑,并不直接作答,只道:“恩师放心,弟子不会坏了大事。”遂命若霜将悬壶收入库房。
葛洪欣慰,又同谢瑢说起了交州之事来。
陆升赶到清明署营房时,竟然赶上了点卯,顿觉前几日同那小童胼手砥足,同榻而眠,又联手灭杀鬼母之事,几如梦幻,如今忆起,竟恍如隔世。
只是悬壶一事,谢瑢非但不肯解释清楚,反倒不顾他救命之恩,翻脸无情,如此不可理喻,愈发令陆升气闷,索性将悬壶丢在谢府,连食盒也不肯收就走了。
除夕日下卯极早,陆升回家时,却见前院里闹哄哄一片,竟堆着数十匹丝帛、粮食干果、风干禽肉、精美漆器,家中几个仆人正在兄嫂指挥下,一箱箱往库房里搬。
这些财物之中,尤以那数十匹丝帛最为醒目,云锦蜀绣、金灿灿直晃眼,只怕贡品也莫过于此。单单这些丝帛,就胜过陆家如今阖家财富。
陆升大惊失色,急忙走向兄嫂,先规规矩矩见了礼,方才问道:“那些财物究竟是……”
兄嫂脸上并无喜色,陆远沉着脸扫陆升一眼,斥道:“你干的好事!”
陆升愈发忐忑,茫然问道:“我、我干了什么好事?”
周氏轻轻扶住丈夫手臂,安抚道:“先问清楚,再做计较不迟。”又转头对陆升道:“你昨夜一夜未归,今日就有一辆牛车来送礼,却是说送的谢礼。抱阳,这究竟……”
她取出一张名帖,陆升一扫便认了出来,正是谢瑢的名帖,他不禁沉了脸色,思忖片刻,突然又笑起来:“我昨夜帮了这位公子一个大忙,恩同再造,他要送礼致谢也是人之常情。”
周氏叹道:“这礼……太重了。”
陆远追问几句,陆升捡着能说的,巨细靡遗同兄嫂分说清楚,待陆远听闻那位谢公子曾被照真禅师批命,乃是罗睺孽子时,便颔首道:“原来如此,收下吧。”
周氏不解,陆远解释道:“这公子命里带煞,不宜同他人有太多纠葛。抱阳救他性命,他以重礼相酬,二人两不相欠,自此就再无瓜葛。这位谢公子倒是顾虑得周全,倒是可惜了是这般命格……”
陆远惋惜几句,如今疑虑尽去,不觉笑了出来,陆升见他二人心情甚好,心头愈发沉重,却跟着强笑道:“莫非还有什么好事?”
陆远同周氏对视,彼此眼中俱是笑意,陆远才道:“前几日回春堂来了位贾神医,我与你大嫂去看诊,神医道我二人只需善加调理,服上半年药就……”
陆升听他吞吞吐吐,茫然追问道:“就?”
周氏不觉脸红起来,陆远亦是抬起手,在陆升头上揉一揉,笑道:“傻子,你就有望当叔叔了。”
陆升大喜,忙盘算道:“若是男孩,就随我练剑,若是女孩,我就教她使鞭。”
陆远板起脸来:“男孩女孩都多生几个,却不许同你学坏,跟我学打算盘,足以保一世无忧。”
陆升却道:“大哥未免短视了,若是学点拳脚,近能健体,远能防身,有百利而无一害。多生几个,兄弟姊妹们玩闹时就学了,倒也方便……”
周氏听这兄弟二人越说越混,既忍俊不禁,又羞恼不已,只得避了开去,指挥下人将剩余箱笼搬入库房。
陆升同兄嫂说了一番话,这才返回房中,习惯性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将悬壶还给谢瑢了。
非但如此,谢瑢送厚礼答谢他救命之恩,只怕也是为了同他了断干净,当真要两不相欠。
这厮自己做了坏事,不肯伏低做小、认错道歉便罢了,如今竟先他一步,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叫陆升一腔埋怨质问全没了发泄处,不禁气得想要上门狠狠揍他一顿。
这等乖戾脾气,难怪惹得家人不喜,别府独居。怨不得旁人!
陆升恶狠狠忖道,咬牙忍着打上门去的冲动,换了身居家夹棉深衣,同家人过除夕守岁。
初五时沈伦便来辞行,原来过了初七,众藩王就要离京了。
窗外白雪红梅映碧色窗纱,屋中红泥小火炉煮银盆,盆中热水温着黄酒,配着周氏特意准备的香熏鹿肉松、豆腐干、松仁小肚,二人对坐而酌,不觉间酒酣耳热,沈伦状似无意,便提起了除夕前的事来。
只是谢瑢送了重礼的事他却不甚在意,反倒问起云烨:“我听闻那云公子也给你送了八色礼盒,你何时竟同殿中尚书的公子有了交情?”
陆升仗着两分醉意扫了同窗一眼,沈伦仍是谦谦君子,豁达温润的模样。他索性站起身来,去书柜前抽出一本账册,递给沈伦。
沈伦不明所以,只接过来翻阅,却见上头记载的,俱是些琐碎小事。
譬如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沈伦在何处见了何人,耗时几何,情态如何,凡此种种、巨细靡遗。
沈伦翻了两页,便渐渐脸色发白,只得强笑道:“抱阳,你派人……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