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凡抬头打量四娘。

　　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上穿着极为寻常的梅花纹纱夹袄，乌丝在脑后挽个流云髻，斜着插了一根珍珠红叶扁方，身材娇小玲珑，面容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目光明亮清澈。

　　素衣将残羹剩饭端了出去。

　　“你平日喜欢看什么书。”

　　莫非凡说话很平淡，没有起伏，譬如现在问四娘喜欢看什么书，都不带有疑问的声调，像是在平静的叙述某件事一样。

　　四娘微微笑道：“杂记和史料少一些，多是看《冤案》一类的书。”

　　“哦？”莫非凡轻挑眉梢，带起凤眼的尾端。

　　四娘以为他还会问下去，结果等了半晌，他再也没说什么。

　　素衣回来给莫非凡沏了一杯清茶，莫非凡行动不便，素衣推着四轮车到净房，服侍他洗漱。

　　四娘望着素衣和莫非凡的背影，心中叹口气，莫非凡双腿软弱无力，这辈子恐是离不开四轮车了。

　　幸好是冬日，客房虽烧了火盆，依旧冷得厉害，她不打算和莫非凡共用一个净房，还要挨冻，不如等到了淮安再说，她不信到淮安后，莫非凡不给她准备房间。

　　莫非凡从净房出来，头发微湿披在腰间，斜靠在大迎枕上，翻看了两页《兵法》，船身突然猛烈晃动两下，他就抬头看了四娘一眼。

　　四娘眉头微蹙，船身一晃，烛台差点倒在书上，干脆伸手握住烛台低端，等到船身渐渐平稳，才松开了手，眉头也舒展开来，在此期间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书。

　　哪里是“不算枯燥”，她分明是爱极了《左传》。

　　莫非凡的眼里闪现出一丝异样光华。

　　这夜四娘没有睡，素衣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莫非凡同四娘一眼，看了一夜的书。

　　到了天明破晓，四娘合上《左传》，掩面打了个哈欠，书还给莫非凡，“我先去净面。”

　　莫非凡点点头。

　　四娘刚抬脚走了一步，就听到莫非凡问道：“你看完了？”

　　没等四娘点头，莫非凡又问：“僖公十五年发生了什么？”

　　四娘微怔，这是在考她？随即道：“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公如齐。楚人伐徐。三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候、郑伯、许男、曹伯盟于牡丘，遂次于匡。公孙敖帅师及诸侯之大夫救徐。夏五月，日有食之。秋七月，齐师、曹师伐厉。八月，螽。九月，公至自会。季姬归于鄫。己卯晦，震夷伯之庙。冬，宋人伐曹。楚人败徐于娄林。十有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

　　声音很是愉悦，竟是对答如流。

　　素衣看四娘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莫非凡勾了勾嘴角，“你去梳洗吧。”

　　四娘好笑，莫非凡像是老师，而她则是待考的学生，倘若她答不上来，会不会挨戒尺？洗漱完毕，用珍珠红叶扁方在脑后一挽，到大周王朝一年半有余，仍旧没有学会古人的髻。

　　莫非凡淡淡看了她一眼，三个人用过早膳，整理一番，船夫已经朗声吆喝道：“到淮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