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芸菁做手术的那两天,端木棐林始终待在她的住处耐心细致地伺候她,没有回花边广场旁边的家。等他两天以后回到家时,裴小菲却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倒不是说裴小菲原谅了他的彻夜不归,其实她是在以不理不睬的方式表达对他的不满。
端木棐林十分鄙夷不屑裴小菲的这种态度。有话你就明说吗,干嘛来这一套呢?不过,如果裴小菲真要像茹芸菁那样遇事就吼叫咆哮,他还真有点承受不了。正因为裴小菲遇事忍气吞声,端木棐林才对她始终不离不弃。
不过,尽管裴小菲不吵不闹,但端木棐林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透露出的一股怒气。
裴小菲这边冷若冰霜,茹芸菁那边也阴晴不定。
吃过晚饭,端木棐林和裴小菲说了声“出去散散步”,便不疾不徐地出了门。其实他出门的目的并不是散步,而是为了给茹芸菁打手机。在家里,他避讳给茹芸菁打手机。因为只要他进家,裴小菲就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管是接手机还是打手机,裴小菲都会竖起耳朵听他的通话内容,搞得他很恼火,所以他在家根本就不敢给茹芸菁打手机。
端木棐林溜溜达达地出了小区,穿过巷子再往右拐个弯,就到了花边广场。广场上东一堆、西一伙,有跳广场舞的,有扭秧歌的,有舞剑的,有跳绳的,有打太极拳的,有带小孩玩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端木棐林走到一个僻静处,摸出手机给茹芸菁打过去。
“宝贝,好点了吧?”
“嗯。”
“晚上项目部要开会,我可能过不去了。”
端木棐林在骗茹芸菁,其实他已经回到家里,并且吃过了裴小菲做的晚饭。
“没事,你忙你的吧。”
端木棐林本以为茹芸菁会埋怨他几句,没想到她竟回答的这么痛快。
“体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很好,你不用担心。”
端木棐林听得出来茹芸菁话里有话。虽然他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茹芸菁的身旁,可连续几天没回花边广场旁边的家,现在刚到家就走又有些不近人情。
“晚上九点我再给你打手机。”
“别打了,那么晚我要睡觉了。”
“你听我说……”
端木棐林刚想解释几句,茹芸菁已经关掉了手机。看来,她心里又不痛快了。但是,即使她再不痛快,自己今晚也不能去她那里。宁可忍受心里的煎熬,也不能因小失大。
离开熙攘热闹的花边广场,沿着巷子走到自己居住的那栋楼时,端木棐林突然觉得茹芸菁一个人待在屋里太孤单、太寂寞了。
相形之下,裴小菲虽然也经常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但她起码没有手术的伤痛。而茹芸菁刚做过手术就孤苦伶仃地待在屋里,确实有点可怜。
第二天因为是星期天,端木棐林没去项目部上班。整个上午,他都在琢磨给茹芸菁打手机的事。可裴小菲在家里晃来晃去,他始终找不到机会给茹芸菁打手机。
熬到了中午,裴小菲竟没做饭,而是邀他到外边去吃。端木棐林不想驳裴小菲的面子,只得和她去了外面的一家川菜馆。他们点了几个菜,喝了点啤酒。
两个人已经很少在外边吃饭了,裴小菲吃过饭脸上竟笑靥如花。
晚上,裴小菲扎上围裙,下厨又吵了几个菜。两个人兴趣盎然地喝掉一瓶绍兴黄酒。
吃过晚饭,清洗过碗筷,裴小菲解下围裙去卫生间洗澡,端木棐林趁机躲进阳台,给茹芸菁打起了手机。
“喂,睡下了吗?”
“没有。”
“我本来想去你那里,可是职工食堂突然出了点事,我就没过去。有人把食堂炒熟的菜里倒进去了半瓶洗洁精,性质十分恶劣,类似于投毒,所以我得排查处理……”
其实,这是一个月前职工食堂发生的事情了。端木棐林为了找托词,灵机一动,便用上了。
“无所谓……”
“对不起啊!”
“你不用为难……其实,分开更好……”
端木棐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共才和茹芸菁分开一天多的时间,她怎么就变得令人匪夷所思。
“宝贝,别生气了,好吗?我确实抽不开身……”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呀?啊?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现在我身体不适,暂时做不了那种事了,所以还是趁机分手的好。”
茹芸菁的声音竟意想不到的冷静,这让端木棐林大吃一惊。以往茹芸菁也说过分手的话,可情绪都很歇斯底里。等她冷静下来以后,两人又恢复了正常来往。这次却很邪门,茹芸菁的声音镇定自若,每一个字都像是深思熟虑过。
“不分手不行吗?”
“如果咱俩继续下去,我还得怀孕、做人流。我再好的身体也得被你弄垮。”
“我以后一定谨慎小心,保证不再让你怀孕了好不好?”
“谨慎小心能解决问题吗?看来你还真不了解女人……”
“那你需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分手。”
“我的心肝宝贝,你千万别这么想。”
“我已经拿定主意了。”
端木棐林简直接受不了茹芸菁的话。茹芸菁刚做完手术,实属弱势一方,她怎么会稀里糊涂地提出分手呢?
“你先别睡,我立刻赶到你那里。”
“别过来了……”茹芸菁断掉了手机。
心绪恍惚了一会儿,端木棐林离开阳台,他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然后冲着卫生间里正在洗澡的裴小菲大声说:“项目部有事,我得过去一趟。”
裴小菲有些鞅鞅不乐,嘴巴阴阳怪气地甩出来一句:“你比市长还忙啊!”
端木棐林不敢接话茬,急急火火地出了门。
出了巷子,穿过花边广场,端木棐林来到灯火通明的主干道。等了一会儿,来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司机热情地问:“请问去哪里?”
“金茂小区。”
坐在车里,端木棐林还在为自己把茹芸菁独自扔在屋里而追悔莫及。正因为她一个人离群索处,才会想入非非。特别是她又刚做了那种手术,情绪更容易波动,自己真不该这种时候把她扔下不管。现在想来,自己离开她真不是明智之举。
出租车不知不觉就到了金茂小区,端木棐林下车急匆匆奔往茹芸菁的家。
茹芸菁穿着睡裙正坐在暄软的沙发上看电视,白皙的脸上泛出红润的光泽。端木棐林看着她,脑子迅速运转起来,他想搜索一些不太刺激的语言来和她交流。
“你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哇?啊?搞得我坐立不安,心都碎了……”
“我是为你着想才这样做的。你想想看,咱俩老这样黏黏糊糊的也不是个办法呀?你说对不对?”茹芸菁振振有词。
“我不想分手!”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嘛?”
茹芸菁起身走进厨房,泡了一杯茶水端到茶几上。
“都是我不好,让你遭这么大的罪。可是,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分开呀?”
茹芸菁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要是搁到往常,端木棐林只要把茹芸菁抱到床上,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和她激情燃烧一把,两个人也就和好如初了。可是今晚使用这一套不行,一来她的身体不容许那样做,二来她是因为激情燃烧才遭受怀孕打胎之苦,强行那样她会更加反感。所以,他今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今晚就睡你这里了。”
“你快去忙工作吧,我可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哪儿也不去,就住你这里。”端木棐林略带颤抖的声音里,透溢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两个人又争执了一阵儿,最后端木棐林还是硬留在了茹芸菁这里。往常都是端木棐林劳累之后先睡去,这天夜里却是茹芸菁先睡去了,而且睡得很香,呼吸声清晰可闻。
早晨起床,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茹芸菁眼神宁静地看着端木棐林,并主动吻了一下他的腮。看着茹芸菁心满意足的笑容,端木棐林的顾虑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看来,只要他陪在茹芸菁的身边,她就态度从容、心情舒畅。见茹芸菁眉欢眼笑的模样,端木棐林故意问:“你什么时候对我开放啊?”
“开放?什么开放?”
“哎呀真笨……”
端木棐林目光扫向了茹芸菁平坦的腹部,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对你永不开放。”
“什么什么?你对我有深仇大恨啊?”
“嘻嘻,看你猴急猴急的,医生说起码二十天以后。怎么,你扛不住了?还想再找一个小妹妹?”
“一派胡言。”
“你可以跟裴小菲那样啊?”
“我和她好久都不那样了。”
“你要扛不住,我批准你和裴小菲那样。”
“好,只要你同意,我就和她……”
“啊?你还真想和裴小菲那样啊?”
“嘿嘿,逗你玩呢!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和她那样的。”
“那要是裴小菲主动找你呢?”
“她可不像你……”
“我怎么了?啊?”
端木棐林从黄山旅游回来,就再也没有和裴小菲有过肌肤之亲。有些时候,就是端木棐林主动暗示她,她也敷衍、推诿,全无了昔日的激情。
端木棐林和茹芸菁说了一会儿话,便起床洗漱。
两个人穿戴整理完毕,又一块儿下楼去,到一家早餐店吃了点早餐,然后准备上班。
由于茹芸菁是手术后第一天上班,端木棐林索性截了一辆出租车,乘车陪着茹芸菁一起到了她上班的公司。茹芸菁下车后高兴地给了端木棐林一个飞吻,端木棐林伫立在那里冲她摆着手。
几天前两个人还在为怀孕的事烦躁不安,转瞬间就柳暗花明又一村。目送着茹芸菁体态轻盈的背影,端木棐林不得不感叹她的不屈不挠和旺盛的生命力。她怀孕、打胎,流了那么多的血,遭了那么大的罪,现在却穿着米黄色短款外套、弹力牛仔裤,精神抖擞地走进公司的大门去上班,真是不可思议。
直到茹芸菁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端木棐林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乘车赶往项目部。